尼罗鳄 第二章
尼罗鳄 第二章
他走没多久,父母离婚各自组建了家庭,你一开始跟着mama,后来就自己回到老房子住,只有要生活费时才能联系上他们,母亲刚生了meimei,疲于应对,你总是难以启齿开口要钱,父亲富裕些,但被新老婆管的严,每次也就给个几百块。 这个周末,你久违的回了家,老房子除了你,没人在住,隔壁来了人,在搬东西。 三年,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他也变了,见到他的第一眼,你就知道,是他。 “...好久不见。” 穿着低调,是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打扮,你上下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 还是那么拘谨,背还是那样笔直,面对你时,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说会回来看我。” “对不起。” “你说话算话,还是不算话?” “算话的,我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那我还能跟你走吗?”你打断他,抿掉眼泪,生怕他不认账,“你说要送我去很好很好的学校读书,我不喜欢现在的学校,差生很多,老师也不好,我会考不上大学的。我爸妈离婚了,谁也指望不上...我能指望你吗?” 你说完,也觉得自己疯了。 怎么能相信小时候的一句戏言呢? 他却点头道:“能。” 葬礼结束,你跟他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小镇,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坐私人飞机,第一次住别墅,一个人吃满满一长桌的菜,你一想到这些东西等会都要倒掉,简直如坐针毡,自嘲自己一辈子穷人命。 真丝睡衣与床单让你一晚上没睡好觉,半夜起床想上厕所,看到走廊里的灯都亮着,你怕费电,想找到开关关掉,一抬头,正撞上他的下巴。 “怎么还不睡?”他低声道。 “上厕所。” “房间里有厕所。” “...奥...你不也没睡。” “嗯,我睡不着。” 你撇嘴,倚墙站着:“我也睡不着。” “为什么?” “你又是为什么?” 他顿了顿,低头,蜕去稚嫩的脸庞划过一丝窘迫:“我有点高兴,睡不着。你呢?” 你不自在拽了下睡衣:“衣服太滑了,难受。” “衣帽间应该有全棉的。”他带你回房间,一边走一边说,“这些都是管家准备的,他说真丝的对皮肤好,女孩子都喜欢穿真丝的,我不清楚,我也不喜欢穿太滑的。” 你干巴巴应声,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等他从衣帽间找出全棉睡衣,才突兀道:“你很有钱吗?有多少钱?能买多少栋这样的房子?” “不知道能买多少栋,但我已经有很多房产了。” “那你有女朋友吗?” 他没想到你会这么问,卡了下才回答:“没,没有。” “那你对我这么好,是把我当朋友,还是当老婆?” 你当时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中二年纪,能跟着一个年幼时的玩伴离开家乡,问出这样的话,自然也不奇怪。 他手一抖,睡衣差点掉在地上,垂眸把衣服叠好放到一边,一本正经道:“你才几岁,就说这种话?” “那你为什么这么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他看你一眼,没有说话。 你冷哼,拿起睡衣瞥他:“我们关系能有这么好?这么好你这几年都没回来看过我。” 他抿唇,终于吐露真相:“我一直在国外,治病。” “什么病?” “很难治的病。” 他不撒谎,遇到不想说的事只会沉默,你自然不觉得他会骗你。 “治好了吗?” “算好了吧,只是要一直吃药。” 你有些心软,拍拍他的手臂:“别灰心,一定会好的。” 他对你笑笑,点头,腼腆又拘谨。 跟以前一模一样,仿佛这不是他的家,是你的家似的。 新学校,什么都是陌生的,但拜高踩低不陌生,你是一条闯入沙丁鱼群的鲶鱼,没人知道的身世与暴发户的打扮激起一潭死水,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你不傻子,看得懂自己的处境。 自卑到极致就是自负,你不懂什么奢侈品,只知道多就是好,乌鸦会用亮晶晶装点巢xue,你就用钻石珠宝掩盖自己的贫瘠。 但越如此,看你笑话的人就越多,甚至有些闲言碎语传到你耳朵里,那些拐着弯才能听出嘲笑意思的话让你的脸一天都在发烫,回到家里,怒气冲冲想要将珍珠项链扯断,却舍不得破坏这些美好,找了半天,只能将自己的旧衣服扔到地上踩了几脚。 “怎么了?” 你狠狠瞪他一眼,把泪抹掉,手里还攥着那只人嘲笑的蜻蜓胸针——你喜欢蜻蜓翅膀斑斓的青绿色才会在雨后把它带在身上,但他们说你上学像是参加女王受封。 他走过来展开你的手,眉头紧皱,你低头,才发现手心已经硌出血迹。 “不喜欢也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没有不喜欢,很喜欢,翅膀很漂亮。” 他拉着你的衣袖,引你坐到沙发上,用碘伏擦拭你手心的伤口。 “买的时候知道你会喜欢。” “你买的?” “嗯。” “在哪买的?还有吗?” “在国外,也许还有吧,你还想要?” “想要啊,要是有别的颜色就好了。” 他拿过胸针,摸过斑斓翅膀:“我让人找找吧,也许还能找到几只。” “还要找找?这是古董?” 他笑笑,轻轻点头,依旧蹲在你面前,你有点惊讶,拉着他问东问西,虽然根本听不懂他口中的新艺术时期和工艺运动是什么,却还是激起你对这些陌生东西的兴趣,甚至暂时忘却了烦恼。 第二天起,他开始送你上学,今天你泄气了,连耳钉都没戴,但从那天起,所有的风吹草动都消散,你还得到了几个“友善”的朋友。 休息日,被朋友拉着去配包,你衣帽间里最多的牌子,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看导购拿出一支樱花粉,你随口说了句这只你也有,不过你那只是鳄鱼皮的。 你带她们回家,让她们看到满墙色彩斑斓的包,你随手将那只鳄鱼皮取下来送出去,她们眼睛里的艳羡与隐隐的妒忌让你很爽,却也有些惶恐。 这,算是你的东西吗? 晚上,你把东西送人的事给他说了,他点头,如同平日里聊天,问你交到新朋友开心吗。 “不开心。” “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开心。” 他笑笑,肩膀比刚刚放松些,你趁机追问,那包很贵吗,他摇头,说很便宜。 可那是奢侈品,至少在你现在的圈子里,能证明身份的奢侈品,普皮会分牛皮山羊皮,稀有皮也有鸵鸟鳄鱼,包柜里那一排喜马拉雅是傲视群雄的存在,你切实体会到,包也分三六九等,就像人一样。 如果变成包,你算什么? 朋友再次旁敲侧击你与他的关系时,你突然明白,你不是包,他才是。 他是你的鳄鱼皮。 明白这件事后,是你主动的。 晚上你闯进他的房间,坐到他床边,理直气壮问:“你会跟我结婚吗?” 他正在喝药,被你这句话弄得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眼里含着水雾,用手背遮挡嘴唇咳嗽,他瞧着你,平静下来,才轻声道:“你才多大?怎么总想这种事。” “你还以为我十岁啊?”你不满拽他腿上的被子,“再过两年我都能合法生孩子了。” 他无奈,拉着被子回应:“那也要等再过两年。” 你凑近他,看他在吃什么药,外国药,看不懂,头都大了,闪开靠在床头上,看着天花板。 “那这两年,你会不会遇到喜欢的人?那我怎么办?你会不管我了吗?” “不会的。” “不会什么,不会遇到喜欢的人,还是不会不管我了?” “不会不管你。” “不行!” 你急了,从床上站起来,又被自己绊倒,摔倒他身上,很重,他闷哼一声,扶你坐起来,你看到他隐忍抿紧的唇,气势又弱下来。 “你说会回来看我,结果那么多年没回来,现在你说你不会不管我,我不信...疼吗?对不起。” 他掀开被子,向上拽裤管,你看到他小腿上的青紫痕迹,更加愧疚。 “还好,现在不疼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裤腿,起身下床,“走吧,送你回去睡觉。” “你烦我了?” “没有,别胡思乱想。” “那我还想跟你聊天,你上次给我讲的那些,我还想听。” 你在他房间聊到睡着,醒过来时是半夜,还是在他房间,你在床上,他在沙发上躺着,睡得不安稳,眼睛紧闭,手也紧紧攥着毯子,你蹲到旁边,试探着喊他,他猛得睁开眼,吓你一跳。 “你怎么了?”你点点他的额头,“都是汗。” 他闭上眼,片刻后才回答你,声音低哑:“做噩梦了。” “你去床上睡吧,我回房间了。” 你刚起身,他突然拉住你的手,手心冰凉,都是汗。 “我...” 他没说完,你却明白他想说什么。 小时候他就这样,害怕壁虎却不说,每次都躲着走,直白问他,他才会犹豫着点头。 “那我,再陪你会儿?” 他轻轻点头,躺到床上,你盘腿坐到地上,把脸贴到床边瞧他,他也看着你,却又不像是在看你,仿佛只是在放空。 “做什么噩梦了?” 他不说话,眼神却落到你脸上。 “睡吧,我不走。” 他终于闭上眼,你打量着他,从额头到下巴,每一处都能找到小时候的影子,却又大不相同,原来只觉得他五官立体精致,长大后,眼窝更深了些,看着阴鸷又憔悴,手放在哪儿,就看着比你的手大好多,肤色比以往白,白到没有血色,像是深居简出的人。 往上看,他又睁开眼了,你像是被逮到做错事,眼神闪躲:“睡不着?” “你一直在看我。” “看看你不行?” 他微笑,枕着胳膊闭上眼睛,声音逐渐变低:“行。我喜欢你看我。” 心漏跳一拍,脸也开始发烫,你想大声反驳,却发现他竟然睡着了,忿忿把话咽回去,又坐了会儿就回房间了。 你没再睡着,第二天神色倦怠,在车上睡过去,被他叫起来的时候还忘记拿水杯,他下车喊住你,你注意到身侧同学激动的眼神,心中却有些恐慌。 你的鳄鱼皮,如果有天不是你的会怎样? 寒假他带你去了国外,一切都很新鲜,卢浮宫,博物馆,一切从课本上才能见到的东西,你很兴奋,每天都要出门,却忽略了他一天比一天倦怠的面容,直到有天早上,他突然道:“今天不能出门,有人来做客。” 你在家等了一天,到了晚上问他客人怎么还没来,他却告诉你,人已经走了。 一瞬间,你毛骨悚然,突然想起小时候偶然见过他对空气说话的样子,那时候你并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今天家里没来人。” 你说完,他脸色微动,半晌没说话,空气突然凝固,你攥紧水杯,想要后退。 “是吗?” 这句反问,阻止了你逃避的动作,向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 “你到底生了什么病?” 他恍惚低头,你看到他眼神里的无措与挣扎,向下坚定握住他的手腕。 “我...我先去吃药。” 你看着他吃药,抬头眼巴巴看他,他躲开你的目光,故作轻松:“没什么事,吃了药就会好。” 就像他以前骗你,是他自己摔到玻璃上的。 “...那你这几天是忘吃药了吗?” “嗯。” “一天吃几次?以后我帮你记着。” 他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握住你的手:“我只是不太喜欢出门,一出门,会紧张,就忘记了。” 你自然而然回握,跟上他的脚步:“那我们明天不出门了。” “你不是想去参加珠宝展?” “那不重要。” 他唇角上扬了一些,是心情变好。 你们不再出门后,你观察到,他变得很爱睡觉,只要你陪着,他能睡很久,但之间,他睡眠质量很不好,经常会做噩梦,半夜惊醒,所以才会看着那样憔悴。 现在每晚你都会陪着他,等他睡着,才会回自己的房间,后来又演变成了你们在一个房间睡觉,再后来,甚至是一张床上。 隔着被子,距离很近,你甚至能看清他浓密下垂的睫毛,也听得见自己变乱的心跳。 可能是为了补偿你,没几天,他把珠宝展搬到家里,你十分惊喜,近距离触碰了那些经过时光洗礼更加璀璨的珠宝后,你对更是对此产生了浓厚兴趣,开始尝试着学习这方面的知识,变得不怎么缠着他,逐渐的,竟然变成他一直靠近你。 无论何时,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对面坐着的他,也许在看书,也许在发呆,有的时候,是不眨眼的看着你。 你尝试着刻意甩开些距离,想看看,他会怎样做。 他会找过来,再坐到你面前,甚至身边,一言不发,甚至有时候,表情都会很冷漠。 但就是,要找到你。 好像你是他的轴心,找到你,才回到轨迹。 他离不开你。 圣诞节那天,你找出一瓶红酒,他想拦你,你瞪他一眼,他就闭嘴了,你满意点头,倒了满满两大杯,一一杯给他,一杯自己“偷喝”。 “你以后会结婚吗?” 他看着酒杯,缓缓望过来,轻轻摇头。 你喝了一口酒,难喝的呲牙咧嘴,斩钉截铁告诉他:“你会。”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要嫁给你,你要娶我,我们会结婚。” 他笑,又想说那句话。 你站起来,将那一整杯红酒都灌进肚子里,坚定看着他,胃里发酸。 “说的你多大一样,不就比我大三岁?别装成熟,你不喜欢我干嘛对我这么好?” 拿过他手里的那杯红酒,晃动中撒到衣袖上,你终于闻到些香气,一杯又灌进去,你打了个嗝,有些睁不开眼。 “除了那五百块钱,你不欠我什么,没必要对我好,除了喜欢我,我不接受别的理由。你要是不跟我结婚,把五百块钱还我,我们两清。” 说完,你放下杯子,踉跄走向房间。 其实你想说,他要是不跟你结婚,把家产分你一半也行,也能不结婚,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他拉住手腕,你迷茫抬头,看到了他的无奈与动容。 “...结婚吗?” “我有病,除了有钱,没有什么好的。” 可他有的不是一点钱,是很多钱,你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结婚吗?” “我不能有后代,不能给你正常的婚姻。” 你不需要正常的婚姻,你只需要别人羡慕的生活。 “少废话!结婚吗!” “我会把我的财产给你一半,你别这样。” 一半...好多,要不... 你很想知道,如果你现在说,可以,那不结婚了,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算了,还是不要弄巧成拙。 “我最后问你一次,结婚吗?不结就松开我。” 他重重叹气,终于拥抱你。 你也抱住他,勾起唇角,心中却划过一丝迷茫。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那为什么得到了,还不满足呢? 结婚纪念日是你的生日。 二十岁的第一天,日子是你选的,毕竟是逼婚,你怕会出现差池,早点落定早点安心。 这些年日夜相对,你越来越了解这只矜贵的名牌包。 他很擅长欲拒还迎。 可能是生病的原因,他心思敏感,擅长把一句话想成不是这句话的意思,幸好,你对昂贵的东西一直很有耐心,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解释。 每季度送来的衣服,你最喜欢穿看不出牌子的基本款,很少碰太张扬的款式——你已经有了最奢侈的名牌包。 他经常会送你很显身材的很漂亮的裙子,也会送你搭配的珠宝,你也喜欢。只是忙起来总是顾不上,幸好,他并不生气。 这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时大家还知道遮掩,现在很多人会在直接说你平平无奇,毫无姿色,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为你英年早婚,你心中再不是滋味,也只是一笑了之,再也没有小时候的失态。 不止是心境的变化,还因为他,当然,这是后话。 听到这种话,他会为你鸣不平。 会一边细碎吻你颈窝,一边从裙底向上,摩挲只有他能到访的地方,一边赞叹你的美丽。 只有他能看到的美丽。 他是寡言的,却喜欢在床上说很多话,说你肌肤柔软,说你唇上沾了蜜,说想要死在你的怀里。 你与他相反,只在床上羞赧,会用手臂盖住通红的脸颊,膝盖向上,遮挡春光,性与他的话,你只能承受一个,两个加在一起,哪怕爽到要翻天,你的表现也像个小姑娘。 他对性的需求很大,以往你从来没想过,结婚后最让你承受不了的是床事。 无时无刻,他都在想,要不是你拒绝,只要两人独处时,都会发展到最后一步,他很坦率的承认自己像动物,他把原因推到病上,很无赖,但你却说不出责怪的话。 这确实是症状之一。 除了性欲旺盛,他会倦怠,也会突然变得冷漠,你说许多话,只能得到一个嗯字,你分明知道这是病的症状,但你总会觉得,冷漠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平日里对你的包容放纵,都只是因为相识与微时的经历。 不是因为他爱你。 幻觉不怎么出现了,他一直在按时吃药,就算忘了,你也会每天都提醒他。 睡眠问题不再出现,从那天起,他再没有一天离开你身边,你的鳄鱼皮不贬值,还长腿,特别让人羡慕。 他爱你吗? 当然,这是毋庸置疑,所以,你总会有些心虚。 毕竟一开始,你只是想要一只名牌包而已。 但你对他,总是会妥协,心软。 人会对名牌包妥协吗? 会吧? 明明只是包,却不能随手乱放,不能装太多东西,不能碰水,不能放坚硬物品。 你不会把他随便撂在一旁,不会让他胡思乱想,也不会与他吵架。 这是对名牌包,还只是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