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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3)

    

往事(3)



    白色的小球在绿色的草坪迅速飞越,过了丘陵缓慢降速稳稳进洞。

    陈纭褚执杆连连掷地:“好球!”。

    康显渠低头抿嘴,球童极速小跑过来接过他们手里的球杆,陈纭褚回到座位,把茶盘杯子斟上一杯,并拢四指用手背推过去,不由感叹:“看来你这公派一个月没少偷偷练啊?”

    康显渠摘下墨镜一手甩到桌子上,眼神懒懒,举起茶杯浅酌一口,低头俯了一眼茶汤,又呷了半口。搁下杯子后,往座椅上一趟,双手支在扶手上,两臂散散垂落在一边,眼皮怂拉,半是精神半是不清醒道:“哪有那个时间。”

    陈纭褚眉眼都是放松姿态,一口大白牙笑得灿烂。

    “怎么看起来真的没什么精神啊?几点了?不会还有起床气吧?”

    康显渠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好意思说?一大早把我叫起来说有急事,结果呢?”说着闭上眼没好气,咕哝:“困得要死。”

    整片阳光移到他身上,天空晴朗得看不见一丝遮掩,他仰脖让阳光从胸口再往上一点到喉结,一寸一寸而上,帽沿遮住他额头,光影下只看到他半边脸。喉结翻动,他呢咛了一声,才终于得到一丝清醒。

    陈纭褚放了杯子,扮作赖皮样起身往他身边靠,亲昵拐拐他的手肘,笑得格外没脸没皮。

    “我这不想你了吗?好不容易今天周六我得个空。”

    他每天忙里忙外没个休息时间,今天是好不容易得了个空特地约他出来,看了他一眼,想到又不由得感叹:

    “你还别说,像咱们这把年纪了,做什么都提不上劲。”

    说着拍拍大腿笑得更疏朗。

    “那是你,别拉扯上我。”康显渠没好气,急忙制止撇清划界限,又冷哼道:“你不天天在度假吗?”

    陈纭褚一下子坐不住站起来,食指反指着自己,一脸受委屈的直嚷嚷:“我度假?我天天二十四小时待命。”

    康显渠皱眉,没得瞪了他一眼。

    “有你们封总这么个总机给你军营坐阵,你该知足了。”

    陈纭褚忙哀哀叹了一口气,

    “想得倒美哦,我现在是腹背受敌,有苦难言。快变成孤臣了,孤立的孤。”

    “她现在一怀孕了,口心气比天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脾气也变了,让人弄不灵清。在公司和颜悦色回家就对我颐指气使,稍微有不合她心意就搞三廿七,动不动说我是个甩手掌柜,在家里我那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呼吸都要斟酌着轻重。今天好不容易她把儿子带出去,我才能喘口气。”

    他连连自怜自艾摇头,好像觉得话未尽,他最后又加了一句:

    “我说,女人就该像晚意那样的,你看她多听你话,对你言听计从吧,她没给你气受吧?”

    康显渠眺望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地,绿色的那里延绵不绝的波浪线。眼前慢慢浮现她昨晚在宴会上的样子。

    满厅的珠光宝气和衣香鬓影,身着低调不张扬的她,跟他在那觥筹交错的宴会中穿梭游走。她默默跟在他身旁,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有人来打招呼了,她就听他问名她快速回称呼,然后轻声认真交谈,有人来敬酒了,也不打场面话推辞拒绝,手里握着酒杯,实诚当面应下,言行大气从容,举止端庄优雅。

    她?算是吧。

    他压低帽沿,眼掠过一丝浮动又瞬间不见。

    “这高龄产妇加上我老婆,简直双重风险。我是天天担惊受怕,生怕出点什么事。”

    康显渠半笑着半疑问:“封卉才多大就算高龄产妇了?”

    “人医生说了,超过三十五就算了。”

    康显渠倾身从桌面的烟盒提了一根烟,盒子口转给他,抬眼示意,陈纭褚忙不跌摆摆手。

    “你们家那位闻不得烟味的又不在。”康显渠懒得看他,拿起火机自顾自点了一支,火星一亮他着急吸了一口。

    “不在?她的心耳眼意神全在。自从怀孕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狗鼻子似的。上次在路上碰到有人抽烟,那烟雾喷了我一下,结果不知怎么的给沾染到,被她闻到袖扣上的烟味,回家搓我满口柠檬,酸得我嘴巴都张不开,害我吃了一个星期的流食”陈纭褚一通抱怨输出。

    康显渠看他满口都是倒苦水的话儿,那神情却骄傲极了,嘴角咧开快挂耳后,还有点甘之如饴的意思。

    他脸上颜色稍微缓和,眼含笑意。终于没刚刚那样一脸沉郁。

    “原来这一大早的,把我拉到这里,就是听你念这人夫的二十四孝经?”

    说着他又深吸了一口烟,故意朝陈纭褚面缓缓吐出。

    陈纭褚被烟雾一阵缭绕,他急忙起身大叫,手舞足蹈拨散烟雾。

    康显渠看着他哈哈大笑。

    车童开着车过来了。他把烟按在玻璃烟灰缸里捻了几下,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一把抓起桌上的墨镜戴上,陈纭褚跟上。两人齐步上到车前。康显渠让司机下来,身姿矫健自己跳上驾驶位。

    车沿蜿蜒车道前行。广阔的球场一望无际,白云几朵轻轻衔在蓝天上,起伏的草坪绿地无限接近天际线,轻浮摇曳。陈纭褚心旷神怡沉浸在视野开阔的景色中,柔和轻风迎面吹拂,身上的热意散了一大半。

    他从远处的景色回头,看着康显渠专心看前方全神贯注旁若无人,神情有些犹豫,思忖片刻后还是出声“对了,正要问问你,怎么突然拍了沈家那个高速路的项目?”

    康显渠敛眉,瞥了陈纭褚一眼,反问他:“你未来亲家你不该高兴一阵,怎么反而一脸愁容和怀疑?倒问起我来了?”

    陈纭褚顿时气哼了一声,“是他们沈家,沈家可不止沈二一人。”

    康显渠讪笑了一声。

    “那条高速路,他不修我也要准备自己去修,常州那里的厂订单量逐年上去,修高速路是必然,正好有这个机会,就当是投资。”

    陈纭褚还是忿忿。“我倒是不怕你投资,我也知道你这次是看在沈二的面子上,只是沈家老大这户头拐头拐脑,得了便宜还卖乖,转头拿了钱还一副耀武扬威的做派,我就像吃那镰刀似的,这口气越想就越吞不下去。”

    陈纭褚口中的沈二是他meimei的未婚夫,沈家的二公子沈尧商。沈尧商所在的沈家一共有三兄妹,老大沈盛商,沈二沈尧商,和一个meimei沈商商。沈盛商几年前陈纭褚合作了个常州高速路的工程,结果半路出逃,把原本正经的合作搅得天翻地乱,差点连累到陈纭褚。后来项目被强制执行法卖,康显渠一举拍下盘活项目使资金回笼,这事才算有个交代落地。

    车子经过一个斜坡,康显渠轻盘方向盘,车子轻松越过。

    “譬如当譬如,我虽然是看他私心,但是我有自己考量。你也不用在这这事上白费气,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陈纭褚本来心口一团邪火,一下被他这话逗笑。

    “譬如呢?”

    “譬如,杭州马路边的梧桐树少种点,一年到头下那絮满天飘,不知道以为下雪了。还有那高架桥上的花换换品种,每天都那颜色也不怕看腻。”

    陈纭褚听完放声哈哈大笑,指着他,“你一个天天坐飞机上班的空中飞人,还管起我这地上的花花草草了。”

    康显渠还是面无表情看着前方路,手掌紧握方向盘,碗上的手表闪烁着光芒,节骨分明的手掌轻搭在方向盘上。他望着的一望无际草坪,百无聊赖。

    “难得出来,别谈工作吧,聊点别的。”

    车已经开到丘陵的地方,正路过一片杉木,苍苍映绿,车子很快盘旋绕过。

    开阔的平地,风力比刚刚大了许多,把他们两人的头发都吹得飞扬

    陈纭褚抓了车栏杆,扯了下帽子迎风散热,“你怎么突然把容颜影视的投资给撤了?”

    康显渠这下笑出声,单手拔了墨镜,露出他精光敏捷的一双眼,扬眉,“这不算工作?”

    陈纭褚一脸错愕,被他这一问给噎住。康显渠这几年的影视投资玩票似的,扔在里面的钱连年亏损,就像进了无底洞。其实他投资眼光一向毒辣,看准了才出手的快狠准的气势让他也钦佩,可是对于影视这一块,他就像车子半路抛锚,失了灵光。

    看着他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陈纭褚心里也郁闷。摆摆手叹气:

    “得了,我是阿悖哥,不合时宜。”

    车在一处平地缓缓停下来,他跳下来,接过球童递过来的包,顺了几下杆。

    “左不过是一点钱,不到她钱包也是装他口袋,就当是拜码头交学费。”他做好准备,自在摆弄一挥杆。今天运气不错,他又有手感,打得很顺手。

    陈纭褚看着球着地何处后,感叹了一句:“看来我妹说得没错。”

    “什么?”

    “她说你,不但是财神爷,还是散财童子。”

    “什么诨号,这么俗的?”他皱眉。

    陈纭褚放声大笑,“你还不知道?”

    他但笑不语,愿闻其详的看着他。

    “不是上次小周总那群混小子合起来讹你钱,沈二那小子就把那事告诉了纭纭,纭纭就说你一向会赚钱又舍得给人钱。”

    风飞扬而过,康显渠蹭蹭鼻尖,眉角飞扬恣意。

    “那群小伢儿,昨晚还跟我唱群英会呢。大半夜还三告四求要借我那游艇说要去鱼山岛海钓,到头来,原来我才是那鱼。”

    陈纭褚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以为自己听到了最好笑的事,颤抖得连球杆都握不稳。

    “对了,他们哪里借直升飞机?”他举起杆,打住他那没点的笑。

    “他们那一小分队的队长不是回来了吗?估计跟他借了。”

    康显渠皱眉。

    “原家那小子。”陈纭褚还怕他听不懂又做了一遍解释。

    康显渠点点头。

    陈纭褚绕了一圈,指点江山一样

    “怎么样,打了一上午,请问我这球场如何?”

    “你去年说的那重大工程,捣鼓了大半年就为了这个?”

    他摊开手,“我那儿子什么都不喜欢,就爱打高尔夫。”

    “我还说,这要赖你,之前看你在观澜湖一杆进洞后就嚷着要学这个。”

    去年他带着儿子去跟康显渠打球,结果碰巧遇到康显渠一杆进洞。孩子在一旁见他一下子又是拿了证书又是被人左右包围称赞庆祝,满眼散发着羡慕和惊叹,回家后心心念念不停称赞,对他的崇拜就快超过他这个正牌爸爸。后来跟他说要学高尔夫,说他也要一杆进洞。

    被仰望崇拜的人望着远处的山峦起伏,细细观摩周围的环境,这块地是个好地方。

    山峦起伏,视野开阔。

    “你这当爹的出手可也真是够豪横的阔绰,当心别宠坏了。”

    陈纭褚听出警醒意味,才不理他乐在其中笑着说:“话别说太早,你要也有了孩子,我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康显渠不以为意,挥了挥手,收收力,扯了张白手帕擦汗。“那我没有参杂太多东西,至少可不会拿着孩子来邀宠。”

    陈纭褚沉浸在自己的幸福,才懒得听他满口酸言,“你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康显渠笑笑转身。立好姿势,推杆进洞。

    “怎么又进了?你是一点都不准备让我了?”他就差跳起来了,康显渠才懒得看他撒泼的架势,气定神闲走过去。

    “要求情,带你家宝贝儿子来,我没准能看在他的面子上走走眼,让你这啃地三轮车一杆。”

    陈纭褚正要驳他,有电话进来,他接起来说了几句挂断。他边脱手套边叫嚷:

    “走走走,康康,打十九洞去。”

    “你个62!”康显渠这下直接把杆要打过去。

    “我错了我错了。”他哈哈大笑,抱头躲一边马上认错。“不是说你这次去东南亚根本没吃几口饭,才想着回来请你吃顿好的。你看看你,瘦了不是一星半点。”

    “大周末的,才不去凑热闹。”康显渠没理他,收杆划着草坪,

    陈纭褚也早就料到他要说什么,给他一剂定心,

    “谁要带你凑热闹?为了给你接风洗尘,我特地把秦师傅从苏州请过来,去我家那园子,正好后院池子的荷花开了,上里不是有个小船吗,让他们在上面弹,咱们两个好好听着曲儿,过个“二人世界”。

    “陈纭褚,封卉说得没错,你就是个酸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