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顺着人流走出教室，萧逸这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宿舍在哪里，下一步该前往何处。

    直到肚子开始鼓噪，他才意识到他饿了。

    手扶上腹部，习惯了在饭点饭来张口的尊贵地位，萧逸居然对自己将要去哪里产生了短暂的疑惑。

    但他到底不是个傻子，以前也确确实实地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军旅生活，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准备开始查询地图。

    萧逸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尝试确认自己还有没有百年前掌握的骑单车技能，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骑车的难度不小，撞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的可能也不是一般的小，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他用指纹解锁手机后，先查询自己的存款，确认了自己手上的钱应该够自己活到下个月，不至于在几天后饿死在宿舍里。

    刚入大学的大一新生大概在经济上还会依赖一段时间的父母，每笔支出都由父母承担，但萧逸算上上辈子也早就成年了，自认有能力承担自己的经济支出，自然不愿意继续趴着父母吸血。

    他也很久没有见过自己在现世的父母了，对他们怀抱有近乡情更怯的感情，想见，又怕见，他暂时想不到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们。幸好他上的大学是全日制的，下次放假见面前他还有一段时期来重新适应这个时代。

    适应几天后就尝试自己搞钱吧，自己养活自己，他总不至于这点事情都搞不定。

    不过现在考虑自己经济独立的事先往后放一放，先考虑一下自己的生计大事吧。

    萧逸埋头研究手机上自带的地图app，一时没注意到身边的情况。

    “萧逸，一起去吃饭吗？”

    听到这声音的下一刻，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

    萧逸被这突然的动作和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熟悉声音吓得一怔，心中疑惑为什么自己多年培养出的警惕没有提出预警，他回了头。

    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他多年未见的友人就站在身后，鲜活的表情和有温度的身体是他梦中所求，年龄也和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差不多大，也没有以前被各种药物养出来的病态的苍白了，精神得甚至让萧逸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去为他把脉。

    抬起的手在反应过来后转了一个弯，最后还是没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顺势搭在郭嘉肩上。

    “郭嘉？”

    一声“奉孝”被堵在嘴边，考虑到对方不认识自己甚至没有这个字的可能性，萧逸试探着开口道。

    郭嘉为他的称呼挑了挑眉，没发表什么意见，也没对他的动作表现出什么不适，好像他们还是和过去一样亲密的好兄弟。

    “所以去吃吗？”他眼带笑意地催促一个答案。

    萧逸当然不可能拒绝他。

    不说他能不能在饭点以前找到食堂的位置，他已经太久没有和这位友人一起同车同席，同食同饮了。

    “好啊。”他笑着回复道，藏起眼中不合时宜的怀念。

    萧逸跟着郭嘉的步伐，庆幸对方没提出骑单车去。拐过几条印象久远的大道后，他见周围出现的围墙和面前的大门，皱眉提出了疑问。

    “这都要出学校了吧。”

    “周末了嘛，学校的菜你不腻吗？去外面试试吧，正好我在外面租的房子里还存着几瓶好酒，今晚我们不醉不归。”郭嘉没有多在意，向他摆摆手解释道。

    他神情自然没有露出端倪，给出的理由也算合理，还牢牢把握住了萧逸的心理，最重要的这张时常让萧逸恍惚的脸。

    萧逸没有再多问了。

    郭嘉带他去了家烧烤店撸串，在等待烤串和啤酒的间隙，萧逸把书包扔在旁边的椅子上，防止有人擅自过来拼桌。

    他在冷风中坐在路边摊上，对着双手哈了一口气，立刻出现一片白色的水雾。

    他静静地看着这片水雾消散在空气里，耳边听到三教九流繁杂喧闹的交流声和店家招呼路人的吆喝声，阵阵孜然与烟火碰撞炸裂混合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身处于这样布满了烟火气息的街巷中。

    他们撸完串喝完酒后去了郭嘉租的房子，是套公寓房，在四楼，不算高也不算低。

    郭嘉已经有些醉了，萧逸也有些上头，怕走楼梯半路摔下去，两个人相互扶着上了电梯，注视电梯爬到四楼，一时又有点头重脚轻的眩晕感。

    郭嘉一进门就“啪”地一下开了灯，把钥匙甩在门口的鞋柜上，手撑在鞋柜上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接下来的安排。

    “我先去洗个澡，洗完我们继续喝。”他打了个哈欠，嫌弃地扯了扯自己沾上了孜然味的衣领。

    “衣柜里有我没穿过的衣服，萧逸要在这里睡吗？”抓起衣服进浴室前，郭嘉想了想回头问他。

    萧逸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在浴室里水声渐停，郭嘉穿好衣服出来后，就拿着刚拆封的衣服进去了。

    洗完澡后，萧逸清醒了不少，脸被浴室里的蒸汽熏的发红，穿戴好衣物后走出浴室。

    郭嘉坐在飘窗上，手里抓了瓶茅台，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连带着他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冷。

    听到萧逸出来的动静，他转过头来，向他举起手中的酒瓶，露出一个和缓的笑意。

    “不来喝一杯吗，萧大司马？”

    正在试图用浴巾擦干头发的萧逸呼吸一顿，立刻恢复正常，仿若无事地继续向郭嘉走去。

    “原来你记得啊。”

    萧逸从郭嘉身边拿了个酒杯，掂量了下大小，嫌弃它体积不够。

    也许郭女王也是记得的，是他被上次穿越的情况误导，也觉得对方没必要欺骗自己，一时信了对方的话。

    其实现在想想对方当时的表现，并不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的态度，有刻意的表演痕迹，倒是更像装作不认识拒绝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至于为什么不想见，其实也很容易猜到。就像他自己也怕被这些女人缠上一样，像郭女王这样古灵精怪的人物当初愿意跟随于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年轻时与她在河边的谈话。刚穿越不久的他需要一个档口宣泄对家乡的思念，郭女王也为他口中的世界着迷，两人一拍即合，日后相见发展感情更是顺理成章。

    现在郭女王见到他眼中的世界了，在这个宣传一夫一妻制和女性独立的现代，又怎么甘心继续做他的附庸呢？

    “为什么会不记得呢，总不至于只有你记得吧。”郭嘉顺从地偏了下身子好让萧逸更方便拿到小酒杯，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在过近的距离下听得清清楚楚。

    “那太残忍了，不是吗？”

    “不至于，我没那么脆弱。”萧逸不满地挑眉，对他的言语和态度略有不适，“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就他刚醒来的表现对方也许说中了这一点，萧逸惊叹朋友对他的了解和人心的把握，但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会有这样小女儿般的心思。

    “好吧好吧，算我失言了，我自罚一杯。”郭嘉见他不承认，也不强求。他利落地發开瓶盖，自斟一杯，满上后一口见底。

    “不过好酒无罪，无愁不来尝尝吗？”他轻晃酒杯。

    明明是你自己想喝酒了，还要推说给罚酒。

    萧逸听到他唤自己的表字，又见他熟悉的做派，软下眉眼，轻笑着任由他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看着玫瑰金色的酒液在酒杯中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庆祝我们都逃过了孟婆汤，轮回后还能相遇，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他们手上的酒杯相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