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者杀无赦

    这不算是一个选择，可公主还是有些失神，她独自坐在窗台上，岌岌可危，让底下等候她的侍女皆有些担忧害怕。

    她心心念念，陪伴她成长的神仙教母，在最失落无助的时候，在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只要想到教母还在守候着她，她便精力充沛，仿佛有了无穷的勇气，还可以去面对这个世界。

    可是，原来神仙教母就是诅咒自己的女巫，是造成父亲王国溃散的凶手，她也并不想当自己的教母，这让小公主霎那间垂头丧气了起来，一滴滴眼泪滴落在裙摆上，风吹过也带着一丝悲伤的气息。

    裙摆在窗台上翻飞，优美波动，她原本极爱这一窗的美色，如今却无暇去欣赏赞耀。

    “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好好珍惜。”脑子忽然又响起这一句话。

    她擦掉了眼泪，吸着鼻子，告诉自己，不是那样的，神仙教母根本不是那种做坏事的人，别人都误会她，可是自己不可以。

    小公主跳下窗台，踢踢跶跶跑下了巨塔，向侍女喊了一声：“回宫。”

    她要好好来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才导致神仙教母做出这样的不好的事。

    宫中的典故被翻了个遍，小公主到处访问，勉勉强强能凭凑出一个故事，可这个故事才真正让她陷入两难。

    “父亲。”小公主张了张口，将笔记放在病床之前，摊翻开的是第一页，最开始父亲教导的东西。

    如何杀死一个强大的女巫。

    “父亲，您如何得知杀死女巫的方法？”小公主坐在床边询问，国王半睁着眼，眼神浑浊，他近来是越来越虚弱了。

    望着自己的女儿，慈祥中透出悲伤，倒计时压在他的心头，久久无法释怀。

    可这个话题勾起了他最深的回忆，他来了些精神，紧锁的眉头松懈了，脸上忽然便露出一点怔忡的笑意。

    “你问这个做什么呢？”国王语调缓慢。

    公主没有回答他，反而换了个话题：“父亲，我什么时候要住进野外那座高塔呢？”

    这是一场博弈，兵不见刃，却能让人直接心内滴血，小公主不是没有锋芒，只是她更愿意温和地对待关于自己的结尾。

    很难想象才十五岁的孩子会有这样平静的心态，表情上亦未见一丝责怪与悲伤。

    女巫礼赞过的孩子也应该有些不同，才不负那场盛大的宴会，八方来朝的恭贺庆典。

    国王沉默半响，尘埃在两人之间飞旋，他道：“你还记得，我曾想让你走进那座森林里。

    “是，父亲，我记得。”

    “父亲年幼的时候曾经在里面结识了一位好朋友，她天性善良......”

    小公主眼睛瞪地一下发亮，她知道此刻并不是打断的好时机，可她心中也踊跃出了欢喜，她想了解更多关于教母的事情，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国王陷入了回忆当中，眼神似乎透着她来怀念别的人，小公主轻声：“是那个女巫吗？”

    是你曾经杀死过的女巫吗？是十五年前对我施下咒语的女巫吗？两人都没有明言，可聪明人心有灵犀，不必说出口。

    “是。”国王点头。

    小公主也点了点头，她低头盯着第一页的笔记，里面内容简单地三两句话已写完，可代表的却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段青葱灿烂，或者腐烂不堪的记忆。

    “您怎么会教我这个呢，一个马上要陷入沉睡咒语的人。”小公主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尖刺。

    国王没有回复。

    小公主自问自答：　“因为您想让我再杀她一次。”

    “是。”国王似乎只有这个答案，他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本就异常聪慧。

    “您怎么会让我去诅咒我的人那里呢？”

    “因为您知道她一定会再次接纳我，即便经过了那么惨烈的事。”

    “...是。”国王捏了捏拳头，又咳嗽了几声，“我了解她，比她想得还要多，她一定会...”

    “父亲。”小公主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失礼，直接打断父女之间的谈话，她细心给国王掖好鹅羽被。

    她没有评论事情的错与对，公义与否。

    “父亲，我会接受我的命运。”

    小公主比之前更常去那座高塔了，她遥望着魔森的方向，无边无际的原始丛林繁密茂盛，看不穿的树海，未曾靠近已经能感受到黑暗阴森气息。

    教母就是住在里面吗？她在窗台上摇腿，膝盖放着一本古旧笔记以及一把银光的匕首。

    自那天之后，她与教母皆没有在心里说过话，像是陷入了冷战当中，可她知道，不是的，她只是还不知道要对教母说些什么。

    距离十六岁的生日还有四个月，她捏着手中的东西，下了一个决定。

    “公主！公主！”身后的侍女大喊着，奔跑追赶。

    小公主骑马奔驰，狂风吹动她的金发，往后飞舞。

    还未靠近魔森，白马便嘶吼着不愿继续前行，它停了马蹄，不论小公主怎么催促，都纹丝不动，甚至倒退了几步。

    无计可施，小公主只好下马，自己走向阴暗的魔森，她有些踌躇不安，回头望了眼光明暖和的外面，停了片刻，又给自己打气，可以做到的。

    黑暗吞噬了小公主的身影，她身边原本泛着朦胧的金光也消失殆尽。

    魔森中心静悄悄，主人正在沉睡当中，身旁瀑布流动间溅出了几点荧光，小精灵们窃窃私语，巨树根盘蒂结，与旁边的扭打在一起，地面的泥土偶尔会翻动起来，又突然静止，埋藏了下去。

    “她走到哪啦？”精致美貌小精灵低声询问。

    “还在外围呢。”挥动透明翅膀。

    “趁主人没醒，赶快把她驱逐出去吧？”

    “我已经叫大树们拦住她了，希望她能知难而退吧。”小精灵们哀愁又怜悯。

    树丛里突然冒出了一颗脑袋，“你们在说谁？”鹰嘴尖利带勾，差点把小精灵给咬着了。

    “没说谁！你差点咬到我了！”娇嫩的精灵生气，飞得离它远远的。

    “呵！你们完蛋了！”苍鹰展开翅膀，飞上云霄，到处巡游。

    “快！快把她驱赶出去！再晚就来不及了！”小精灵们焦急地围成圈，又一一飞散。

    瀑布边贝壳上沉睡的女人眼睫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原状。

    凶猛的苍鹰眼尖，很快便发现了魔森中不对劲的地方，这里距离中心尚有千百公里，一圈巨树藤蔓勾结缠绵在一起，形成了自然的城墙，可中间却凹陷进去一条道，似乎在畏忌着什么，被迫让了路。

    苍鹰不解地歪头，随后直扑向下，朝那条道展翅低飞。

    小公主正畏畏缩缩地走在林间，抬头不见天日，不认识的昆虫唧唧飞舞，藤蔓盘结在地上，踩着一根她都害怕是长蛇。

    干净的脸蛋脏成一块块，手指间也是湿粘的泥土，摔了好几跤后她便很谨慎了，可也顾不得自己的灰头土脸，越擦越脏。

    苍鹰落下的时候毫无声响，小公主还回头盯着发出怪声的地方，她总觉得背后有好多眼睛盯着她看，可她转身巡视，又不见其踪。

    心中直打鼓，却忽然撞上了柔软的羽墙，毫无心理准备，让她整个人都惊吓地弹跳了起来，往后退步摔落。

    苍鹰歪头看着这个小女孩，张开血喙，口吐人言：“入侵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