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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排了三十几分钟,点了几大盘麻辣鸭血,正吃得面红耳赤时,陈仪伶的电话便来了,看到那排号码,我还了愣一下。 说起来,陈仪伶跟高镇东一样,都在我入伍之后便齐齐消失了,但我也不至于就此忘记这个女人。 锅里的红白汤咕噜咕噜滚着,热气直冒,香气四溢,电话里,陈仪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大约是因为餐厅太吵。 两年多不见,她劈头第一句话就是:「退伍啦?想不想我呀?」 语气娇滴滴的,给别人听见,估计要以为我跟她有什关系。 ......陈仪伶向来勇于对男人开玩笑。早年我已习惯于她这种奔放大胆的作派,亦随她去了,任她再怎么语不惊人死不休,也只当没听见,那时陈仪伶说我太无趣,我也是笑笑过去。 我一边举着电话,一边捞着锅底的油条,说:「这两年还好吗?」 那头笑吟吟地,也不尴尬,说:「就那样吧,没什么变化呀。」 我预感她还有话,就没出声。高镇东看了我一眼,将网子里软烂糊成一团的油条放到我的碗里,我用手指着指桌上那盘有空了的鸭血,眼神示意他再点一盘。 「我…...」电话里她说:「又分手了。」 我没说话,等接着她说。 她问我最近有没有空,能不能出来聊聊,我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她,又闲扯了几句,挂电话前,陈仪伶忽然问我是不是在外面吃饭,我说是;她笑问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我不禁朝高镇东看了一眼,不知什么心态,淡淡地对电话拿头说:「嗯。」 那边沉默了几秒,才说:「那不打扰你了。礼拜二见,我请客。」 电话挂上,就看见汗流浃背的高镇东一张脸笑得别具深意,他说:「女人啊?」 我夹了一筷子牛rou,嗯了声。 「朋友。」我又补了一句。 高镇东嗤笑一声,眼神不屑。 「知道男人要跟女人做朋友有多难吗?」他说。 我反问:「难吗?」 记得我曾跟他说过,我对女人难有感觉,但高镇东好像一直不太相信,只觉得那是我太固执,生活太狭窄,我不会去反驳────归根究柢,高镇东不算同性恋,和他争这个并没什么意思。 高镇东剥着虾壳,扔了一只给我:「难。」 我不以为意,就没接话,这时老板又送来两盘鸭血,桌上一角堆着全是我跟高镇东擤过鼻涕的纸混沌,老板赤着手,相当干脆一把抓起丢到空盘子里收走。 高镇东忽然皱眉,问我:「你说那老板会不会洗手?」 我想了想,中肯地摇头。 高镇东笑骂了声靠。 后来我忍不住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第一次是几岁?」 「十六────十七吧。」他想了会儿。 「女的?」 「废话,」他瞪了我一眼,这时候的我们倒真像一对认识多年的好哥们,他碰了碰我的杯子,说:「跟我的初恋。」 ……是了。高镇东跟我不同。他跟男人可以,跟女人也行,且他的生心理都能够享受。 我灌了口金黄色的啤酒,冰凉苦辣的滋味从舌尖冲过喉咙,使嘴里的麻意更刺、更难受。 我语带讽刺:「初恋?你还纯情过啊?」 高镇东哈哈大笑:「不知道有多纯!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很喜欢她,她很正点────我对她,算一见钟情吧。」 「她是校花,我追她追得很辛苦,那时候年轻啊,我真以为自己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所以非要跟她在一起不可,但在一起后又发现,我应该是喜欢跟她上床多过喜欢跟她谈恋爱。」高镇东伸手指右肩埋在衣料底下的纹身,他微瞇起眼,静默半饷,看不出是不是对过往仍有怀恋,又说:「这是那时候纹的,就因为她说过一句话:有纹身的男人都很酷。…...」 ────高镇东的右肩到上臂有一片刺青。 就跟那些形象里左青龙右白虎的黑社会恶煞差不多,高镇东刺得是条龙,倒是没弄得五颜六色,只是通体青黑的线条。样子挺俗,却不难看。 跟他的日子一久,我发现,他很少会把它那片刺青露出来,反倒是像刻意遮掩似的,除非是洗澡或者上床时那种不得不裸体的时刻,否则他几乎不曾。即便是大热天,通常男人穿个吊嘎上街也没什么奇怪,可高镇东的衣橱里却连一条背心都没有,因为他从不穿无袖出门,在家也不穿,他的短袖衣物,袖子的长度也都能刚刚好遮住那条龙…… 到那次吃火锅我才知道,原来他身上那条龙是这样的由来。我问他,会后悔刺这个东西吗? 他非常坦荡地承认:「以前干得傻事数不清,就这一件事让我最后悔。我问过人能不能把它洗掉,可是代价有点高,干脆让它跟我一辈子。」 我干掉剩下的半杯啤酒,咽得有些艰难:「也不是很难看。」 高镇东摊在椅背上,摇头叹气:「不是好看难看的问题。就是,觉得没必要,我以前就尽干这种没必要的事!」 「刺得时候痛不痛?」我比了比他的肩膀。 他点头:「痛。」 「有多痛?」 「那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为个冲动,好像什么都能忍,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很痛的────大概因为后悔了吧。」他笑。 我忍不住說:「你活该吧。」 他点头:「是阿,我活该。」 高镇东点了根烟,神情散漫,那顿麻辣火锅是他买的单,老板娘莫名其妙给打了九折,我还以为高镇东跟她认识,结果并不是。 出了店门,我问:「她为什么给你打折?」 高镇东将烟夹在指尖,一手搭在我的肩膀,得意地说:「看我长得帅吧。」 我一脸狐疑。 「其实她老公来我们店里喝过酒。」他說。 我呿了声:「真的假的?」 「真的,小费给得很大方。」他笑。 我摇头。 天气有些凉,路上有人推个推车叫卖单枝的玫瑰花,还有做成花束的金莎,是个上年纪的老婆婆。搭在肩上的手撤了下去,我没动,只见高镇东朝那部推车走去,弯下腰,和颜悦色地跟那位老婆婆说着什么…… 我当然不会认为他是特地要买给我的。 其实高镇东心地不差。之前我们去阳明戏院看过两次电影,门口也有个卖玉兰花的老太太,她总是蹲在地上,高镇东每次都会跟老太太买一把五百块钱的玉兰。他对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都特别的礼貌而且关心。 有次他跟我开玩笑,「每个混混心里都有一个奶奶。」 后面才知道,原来他幼时是由他奶奶一手带大,隔代教养,从没见过自己爸妈长得什么样子。奶奶是他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