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何德何能

    晚餐烧烤时气氛有些奇怪。

    Havertz还跟席姚的父母朋友聊着天，但整个人气压有所下降，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活力。

    对席姚也是，除了她刚从帐篷过来时打了个照面，再无别的交流。

    他在躲她，原因彼此心知肚明，席姚有些愧疚，大概是因为没让划清界限这一幕来得更缓和委婉些。

    但事已至此，她也想不出别的补救办法，接下来的几天，只能得过且过。

    而周呈决始终如一地徘徊在人群边缘。

    他不是主动交际的性子，不语不笑，看起来很不好接近，黄诗韵柳依依摸不清他底牌，也有自知之明，便不会随意上前搭话。

    抛开Havertz不谈，席姚父母都是长辈，本就有代际鸿沟在，席祝国也不是热络的性格，再加上姚梦芝心理上的偏见，好好一场集体活动，却基本把他排除在外。

    原是两个男生站在铁架前烤rou，中途Havertz被姚梦芝叫走，勤勤恳恳做事的就只剩周呈决一个人。

    这边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谈天说地，几米开外，他一个人被烟雾熏着，手上动作不停，背影孤寂。

    席姚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看到这里心头发酸，终于忍不住起身，却被姚梦芝按在椅子上。

    “姚姚，帮我剥虾。”

    说完又转过头去跟几个小孩说她在急诊遇到的奇闻逸事。

    席姚无奈坐下，快速利落地剥完一整盘虾推到她面前。

    “妈，虾剥好了。”

    没人应。

    “妈，你不是要吃虾吗？”

    姚梦芝伸手挥了挥，“行，谢谢女儿，等会儿啊，我们这正讲到关键呢……那人拿着刀捅过来的时候，我就在医生旁边……”

    姚梦芝平时不这样的。

    在席姚眼里，她向来是理智且开明的女性，工作能力强，也有经营家庭和教育孩子的智慧，从来不会以爱名义绑架她或父亲做任何他们不喜欢的事。

    作为母亲，在女儿择偶标准上严格把关是姚梦芝的本能，毕竟从前席姚为周呈决神伤时，席祝国不知道，她却都看在眼里。

    再加上之前和最近几次相处，看出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心思深沉隐忍，做事有些不留余地。

    说得难听一点，就像颗定时炸弹，谁能知道他会不会哪天突然失控爆发？

    她也不见得有多喜欢Havertz，性格是不错，但终究是外国人，语言文化不通，无论是与席姚还是他们父母，要磨合的地方都有很多。

    更何况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离得太远，她怎么舍得。

    席姚了解姚梦芝，也因家人无条件的保护感到熨贴，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要是真的决定跟周呈决走下去，不说获得他们的支持，至少需要他们的接受、理解，否则她不会心安理得，周呈决大概也是如此。

    爱情路上的苦席姚吃够了，她觉得有些乏有些烦，但这力所能及的一步，不得不做。

    从思绪中抽身，旁边的故事也讲得差不多了。

    趁他们还在感慨，席姚拉住姚梦芝的手腕，“mama，我有话想跟你说。”

    周呈决看似在安静认真地干活儿，实际始终心不在焉。

    想她，继而想起她mama的态度，她身边的竞争者……

    时不时抬眼看过去，日暮夕阳笼罩着女孩，难得披散下来的头发被微风吹得丝缕飞扬，人群中他只看得到她。

    大多数时候都在倾听，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看着对方眼睛，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她的真诚和力量。

    点头赞同，摇头否认，偶尔仰头开怀大笑，笑完还不忘吃一口手上举着的串儿。

    看得太投入，焦糊的味道传来，手上两串五花rou黑黢黢地嘲笑他，周呈决也低头自嘲地笑。

    补救完再抬头，席姚靠在椅子上发呆，旁边的人还在绘声绘色讲着什么，她却好像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听进去。神色带着忧愁。

    她在想什么？是关于他的吗？

    周呈决宁愿是自己自作多情，因为他不想席姚想到他时，是这样的面容。

    没过多久，女孩站起来，和她mama一起，往对面的树丛边走去。

    相对而立的两人表情平静，但姚梦芝抱着臂，作防御姿态，似是不太高兴。

    他不由得担心，却没想到两人相继看过来，望向他，神色有些凝重。

    情绪更乱了，最后几串rou被他的失神统统糟蹋，随意丢进垃圾桶，不知道该如何整理当下的心情。

    席姚mama对他的态度显而易见，这让少以跟长辈接触的他有些无措。

    那她呢？

    她怎么想？她站在哪一边？

    他捏紧拳，深呼吸，努力平复心头的躁郁。

    会有办法的，会有出口的。

    兜里手机忽然震动，自我说服戛然而止，是何医生。

    离开北城后，两人还保持着交流，只不过从一周一次变为最近两周一次的频率。他只是照例打来电话询问近来状况。

    周呈决接起手机，朝反方向的树林中去。

    席姚和姚梦芝的对话因周呈决忽然消失被迫加快进程。

    她收回担忧的眼神，想尽快结束这次交流，“他在改变，我还在考察确认，你也可以跟我一样，再看一看。”

    在此之前她也说了很多，姚梦芝的态度有所缓和，但立场依旧没变。

    “好，照你所说，他个人在成长，那他的家庭呢？他外公可是周明德。那样的家庭深不可测，关系复杂，规矩森严。你能应付得来？”姚梦芝有些急，“门当户对这话看似封建，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的，成长在相似的环境下，三观才更契合。”

    “mama，他是流着周家的血，但之前十多年一直生活在平常普通的环境中，跟我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没有亲密和睦的家庭，没有像你和爸爸这样爱护孩子的父母长辈。”

    席姚有些哽咽。

    “mama，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不该成为你讨厌他的理由……”

    姚梦芝走后，席姚一个人蹲在原地，舒缓情绪。

    刚刚说服mama时，想起很多事，只觉得周呈决才十几岁的人生背负了太多，活到现在似乎都不太容易，而他现在健健康康，在做心理治疗，一点没有上一世堕入黑暗的兆头，席姚很高兴，也有些感慨。

    想起他接了电话离开，席姚准备起身去找，头顶的光却忽然被挡住。

    她抬头，逆着光看过去，男生身形虽瘦但肩宽挺拔，给人安全感，他朝她伸出手，拉着人绕进了树丛里面。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营地周围路灯亮起。

    借着光，周呈决看清女孩的脸，随即眉头紧敛，“哭了？”

    席姚不自在地别开脸，吸了下鼻子，“没有，进沙子了。”

    周呈决静静看着她，过了会儿才捧着她下巴抬起来，用指腹揩去脸颊泪痕，轻声说，

    “我都听到了。”

    接完电话，他从另个方向绕过来，听到她和姚梦芝最后几句对话，被定在原地，心头震动，血液乱窜，久久不能平复。

    他何德何能。

    “心疼我？”

    席姚瞪大泪眼，又羞又怒地看他，却没说违心的话。

    周呈决忽然俯身抱住她，双臂紧紧箍在身后，把脸埋进女孩脖颈，直到两人呼吸一致。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轻而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