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猫咬菲尔德

    圣诞节前，万众期待的冬夜舞会在许多学生焦灼的等待中盛大开幕。

    大概是考虑到莉莉自己一个人住多有不便，萝西便从自己的宿舍溜过来看莉莉准备到哪一步了。莉莉自己一个人确实忙得有些焦头烂额，虽然说穿衣打扮也不是什么高耗能活动，但这个过程中的许多事情她都难以自己完成——譬如给礼服背后的细带打一个完美的结，又或是在盘发最恰当的位置上别上发饰。而萝西的到来让一切不便都迎刃而解：她重新为莉莉系了衣带，又一枚枚地把珍珠发扣错落有致地夹在莉莉发间。最后，萝西甚至把莉莉外缘的头发往外揪了一揪使这个发型看起来更加饱满。

    “太美了莉莉，”萝西交握着双手放在颊边，“你会在舞会上大放异彩的！”

    莉莉顺着萝西的话想了想，既感到爽快又觉得羞耻。坦白地讲，闲来无事孤身走在路上的时候，她也会幻想这样的戏码。很痛快，偶尔想一想有益于她的身心健康。但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莉莉也明白那终究只是幻想，萝西会这样说纯粹是因为跟她关系要好，要是当了真可就要闹出大笑话来了——大放异彩是不可能的，她最多小放异彩。

    “好吧，希望我今晚做梦可以梦到这个。”她用带笑的语调说。

    “自信一点，莉莉！”萝西拍了拍她的肩，临走的时候又扒着门框冲她眨眨眼：“舞会上见哦。”然后才嬉笑着回去了。

    莉莉在走去礼堂的路上又一次看到了那只猫，这次它立在人行道上，尾巴翘得高高的。不过鉴于莉莉穿着裙子不便蹲下，旁边又有其他女孩在逗它，于是她看了两眼就走了——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以后总还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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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的礼堂原本就是富丽堂皇的，这几天为了舞会又是大肆装扮了一番。莉莉能够看到到处都是圣诞元素的装饰品——高大的，挂满了萤石、彩球与丝带的冷杉、红绿配色的花环以及闪闪发光且形状各异的挂饰。

    如果不是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生日距今仍有距离，莉莉甚至会恍惚觉得今天就已经是圣诞节了。不过她也明白这是为什么：冬夜舞会原本就是为了庆祝圣诞节（同时也在学期末放松一下学生们的身心）才召开的活动，只不过是因为大家都要回家过节所以才提前举行。

    ——而这意味着某些圣诞节才生效的习俗在今天依旧具有不成文的约束力。

    她小心地避开绑着槲寄生枝叶的壁灯，穿过人流向前走去。舞会还未正式开始，许多学生只是端坐在长桌旁简单地吃一点东西、与身旁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分享最近的趣闻。也有一些人选择握着酒杯站在远离餐桌的区域和同伴随意地闲谈，松垮地瞥一眼过去，她能注意到那里面有不止一张熟悉面孔。但莉莉无法再认真一分地去欣赏他们的造型，她甚至不能分神去把他们的脸一张张分进对应的姓名栏，因为——

    格洛莉亚就站在那里。

    犹如美神在凡间的化身，不论是容貌还是体现在衣着上的审美俱是一绝。

    她的身上几乎只有两种颜色：绿色与金色。裙子是绿色的——橄榄绿色的无袖露背长裙，极具垂坠感；头发与身上的饰品一应是金子做的，仍如往常那样盘起来的金发上环着不规则的枝形头冠，裙子领口叠了两层由窄及宽、莉莉很难去具体描述形状的颈饰，腰间则有两条宽度适中的金带交叉相缠。当然，这远非穷举的终点：格洛莉亚两条手臂的上方都束着镂空的宽臂钏，而视线再向下一点便能触及她腕上盘桓着的细蛇——那是一只工艺精湛的蛇形手环。

    目光仿佛被强有力的粘合剂牢牢粘在了她身上，根本不可能移开。如果有人要强制性将这样的注视隔绝，毫无疑问，那只会触发她的痛感。莉莉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是不幸被粘在粘鼠板上吱吱叫唤的小老鼠，被某种强大到她无法抵抗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捕获，没有脱逃的可能。

    或许是出自一种趋光的本能，莉莉不由自主地靠近。而格洛莉亚却在莉莉开口呼唤她之前就侧过头来：“——莉莉？”

    她抛下身边的男伴走过来，语调慵懒地赞叹道：“真漂亮啊，莉莉……裙子很漂亮、项链很漂亮，”坏心眼的绿裙子女孩刻意停在此处，看到莉莉又有点期待又有点害羞的神情后才心情愉悦地补充，“当然，人也很漂亮。”

    莉莉不自觉地用小女孩常用的那种声气软绵绵地对她说：“你最漂亮……”

    “真的吗，莉莉？”格洛莉亚双手搂住她的腰，因天然的身高优势在略高处垂下眼皮俯察莉莉脸上的表情：“再说一遍哄我高兴吧？”

    可怜的莉莉隐约觉得格洛莉亚是在逗弄自己，而这位千金小姐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更是让她身体僵硬。但是她还是努力开口说：“格洛莉亚、你最——”

    声音被一瞬间的颤栗截停在唇齿之后，在最关键处突兀地卡壳。

    因为格洛莉亚已经倾身靠过来，侧着垂下头在她耳后的位置轻轻嗅了嗅，鼻尖不经意间擦过她颈侧的皮肤：“啊……我喜欢这支香水的味道。”

    她用悠长得像是叹惋那样的语气说，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举动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得有多么出格。

    莉莉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在看她们，但即便没有观众视线的额外加温她的脸也烫得能煎鸡蛋了：“是、是吗，格洛莉亚，你需要它的名字吗……”

    格洛莉亚已经用手遮掩着嘴巴轻轻笑了出来：“哎呀，真是傻姑娘……”

    她用缠绕着黄金双头蛇的手背去贴莉莉的脸颊，毫不意外地看到莉莉被低温的蛇形珠宝冰得一激灵，明知故问道：“脸好烫啊莉莉，发烧了吗？”

    呜……莉莉垂着眼皮羞窘地答道：“没、没有。”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特别敏感。莉莉可以清楚感受到那只黄金蛇镯的诸多细节——譬如蛇身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她知道那是它细密的鳞片。如果这只蛇镯停留的时间再久一点，莉莉甚至怀疑她能将它们一片片地分辨出来……幸而面前金发绿裙的千金在欣赏到她的窘态之后还是大发慈悲放过了她，“好了宝贝，你的朋友来了哦，快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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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和萝西坐在桌边吃了点姜饼和水果，在校长致辞之前像两只麻雀那样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她们先是谈论过去自己参加过的那些舞会，又自然而然地讲到以往度过的那几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圣诞节。

    “rou桂。我喜欢rou桂。”萝西说，她举起盛满热红酒的高脚杯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在尝出酒中添加的香料后如此声明道。

    今天她穿了一身酒红色的丝绒晚礼服，红色的卷发只扎了上半部分，剩下的便随意披散下来，握在手中的酒杯在这种时候更像是一件浑然天成的配饰，巧妙而自然地融入画面之中。

    莉莉为这一幕和谐统一的色彩在心中赞许地点头。她不太能苟同萝西对于rou桂的情感倾向，却也没有出声反驳，只是仿照着萝西的句式说：“橙子。我喜欢橙子。”

    萝西快活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也喜欢橙子！”

    她的笑声传染了莉莉，却没能传染她们身旁的其他人。很明显，两个女孩身边的其他学生已经对校长致辞前漫长的等待期感到厌烦——所有人都知道那段陈词结束的那一刻才是舞会正式开始的讯号。不过好在校长艾尔伯特终于赶在学生耐心彻底枯竭之前发表了一番简短的讲话——谢天谢地，这次他没有讲上很久，不然莉莉真的要怀疑餐桌旁坐着的这群人要擅自离席跑进舞池中央了。

    和她之前所预想的不一样，有一个男孩彬彬有礼地来到她面前，问能否与她共舞一曲。那是一张有点眼熟的面孔，莉莉在记忆深处翻箱倒柜半分钟，终于在表现得失礼之前回忆起他的名字——乔治，她的同级生，也就是那个和她在缪斯之手颁奖典礼那一天有过短暂交谈的学生会成员。这个男孩笑起来的模样和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使她将这个名字同他联系起来。莉莉并不讨厌他，甚至可以说她喜欢他总是带着的那种爽朗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拥有让人心情变好的奇效。何况他表现得还这样有礼貌。于是她站起身来，笑着说：“当然可以，先生。”

    她和他跳了第一支华尔兹，并在之后婉拒了乔治关于第二支舞、以及后续过来的几个男孩的邀约。对莉莉来说，跳一支舞好像就差不多了。乔治嘴角上扬的弧度固然可以打动她，但也只有这样的程度——远远不足以支撑她和他跳完全场。比起那个，她更想坐在桌边安静地吃会儿东西、恢复一下体力。

    于是莉莉开始闲散地看场上跳舞的男男女女们，偶尔抿一口热红酒补充水分。她喜欢看她的女同学们身上的漂亮裙子，打扮精致的她们是远好过服装店人台的生机勃勃的模特，当音乐奏响、她们在舞池中央旋转的时候，莉莉便得以从与众不同的角度欣赏那些裙摆旋开的动态之美。她能够看到，大部分女孩穿着的礼服都是十分显眼的颜色：红色、蓝色、绿色、白色……自己身上的这条裙子仅从颜色上来说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目前她只瞧见一个穿黑裙的女孩，很巧的是那女孩也是棕发。

    她的目光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场上游荡，却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扫过查尔斯·霍克曼的脸。莉莉在那个瞬间感到些微的惊讶，就好像她全然忘了他是她的同学、而她的同学当然有权出现在这里一样。

    他也没有跳舞，她那向来举止高傲的同班同学只是手握酒杯站在舞池边缘的另一侧，也不知道是否在听身旁一脸巴结的男生说话。查尔斯·霍克曼好像到哪都要做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不仅仅是此刻他站在那里既不跳舞也不用餐的行径，还有他今日的衣着——一身风格更偏向于休闲而非正式的西装，明显不适用于这样的场合，也完全不同于场上的任何一位男性。不过，在彻底弄清他那身装束究竟是多么地独树一帜之前莉莉就移开了视线——随便吧。到底也不关她的事。

    莉莉本欲在吃饱喝足之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却不想在离开的欲望悄悄露头的那一刻意外地瞅见她不会说话的玩伴——那只体胖的猫。

    这只猫的体型在它的同类中当然算是很大的那种，可放在这个场合里却渺小得微不足道。莉莉看着不知怎么跑来此处的胖猫翘着尾巴在舞池中踱步，在被舞步惊到之后又飞快地在人群游动的间隙中流窜起来。它的动作很灵巧，可就她观察到的情况来说，眼下的这一刻，除了她之外并没有谁注意到礼堂的地板上多了一只不起眼的猫。莉莉不禁拭了拭额头并未冒出的汗，顷刻间忘了自己上一刻还打算离场——

    她得捉住这只小胖猫。

    完全依靠她自己的双手。

    今天她并没有携带魔杖。

    莉莉矮着身子紧随它的步伐在人群之间游走，幸而她的裙长只将将到膝盖之上，裙摆也是廓形的，因此并不怎么影响行动。她在不知不觉间穿过礼堂中央、擦过无数荷尔蒙正盛的少年少女的衣角，跨越大半个舞池来到大厅的另一方，并终于在快要抵达尽头的那一霎精准地伸出手去握住它。

    ——她抓住了。

    莉莉吃力又不得章法地掐住小猫的腰——如果前后一般粗也能称之为腰的话——站起来，它本来就是沉甸甸的一只胖猫，又使劲儿地在她手中扑腾挣扎，莉莉坚持不过三十秒就屈辱战败，任它跳上一旁的长桌哐啷撞倒好几只杯子后扬长而去。

    而后，不过转睫的一瞬间，她就再也找不到胖猫的踪迹了。

    它早已跑得没影，彻底消失在礼堂之中。

    莉莉倍感窝囊、臊眉耷眼地抬起头来。

    随后，她不知所措地睁大了双眼——

    莉莉完全没有预想到会看到接下来的这一幕。

    音乐声还在响，台上的乐团仍在演奏。

    可原本正在跳舞的人们全都停下来了。

    他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全部聚焦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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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以为这章可能最多写两三千字，还在为内容的空洞贫瘠感到担忧与羞耻，然而没想到这个章节就像是传说中会无限繁殖的线面一样在汤锅中不停地增殖，突破六千大关继续往上飙升……………………写也写不动，等又等不得，所以先拆出一部分来更新。

    大家想看（？）的内容在下章和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