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鳄 第四章

    六月份，论文答辩，发了月更视频，还搬了家。

    几个月前你拿到了梦中情校的offer，高兴得不得了，硬是挤出时间飞去找房子，他一声没吭，把西一区的房子写到你的名下。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不回去了吗？”

    “你还想回去？”他反问你。

    你想了想，闷闷摇头。

    “我...都听你的。”

    “我不想回去了。”他第一次在日常中这么直白。

    “为什么？”

    他又不回答你了。

    一般他不回答的问题，都是与他的病，他的父母有关。

    你不逼问，揉揉他的耳朵，轻声道：“那我们就不回去了，反正...回去也没人在乎我。”

    他的医生，以前也是他父亲的医生，以往你们在国内时每周会飞一次，有时候也会因为天气等各种原因耽搁，现在到了这儿，每周三你都会陪他去，他在里面，不知道在跟医生聊什么，你会在外面看会儿论文，也不觉得枯燥。

    有位等在外面的中年男士看了几眼你的电脑，与你聊了起来，交谈间，你知道他是同校的老师，也热络起来，甚至还收了对方的名片。

    拿了新的药，气氛有点低沉，你想拉他去散散心，他神色淡淡的，说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你自然是随他。

    快到家时，下了点小雨，你看向车窗外，雾蒙蒙的天，有些好奇，他攥紧你的手拉回你的注意力。

    “怎么了？”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下雨。”

    这是他第一次告诉你他不喜欢什么，你凑过去，认真听。

    “是因为很多不好的事，都发生在下雨天吗？”

    他点头，又摇头：“不完全是，下雨天也有好事发生过。”

    “那是为什么？”

    他看着你，眼里是分外认真的情绪。

    “因为下雨天你总会哭。”

    你怔住，心为他这句话发颤，却又故作镇定：“哪里有？我很少哭的，从小到大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除了在床上，那不算！

    他下颌绷紧，有些阴郁：“是吗，那我更讨厌了。”

    你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等到了家，才慢慢想起来，你说你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他见到的就有三次，可不是要更讨厌。

    不过是更讨厌下雨天，还是别的什么，有待商榷。

    他一回来就坐在阳台发呆，你也跟着过去，想宽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陪他一起坐着，写会儿文本，等到太阳落山，你问他晚饭吃什么，他扶额闭眼，神色倦怠：“我想睡一会儿。”

    “好吧。”

    “你能陪我吗？”

    你起身握住他的手：“那我可能会把吃的拿进卧室，你不准说我吵到你。”

    他无奈一笑：“什么时候说过。”

    一起去衣帽间换家居服，你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随手放到桌子上，他系扣子的手顿了下才继续，换好衣服，一边挽袖子，一边走到桌子旁，看似随意的拿起那张名片。

    “遇到了老师？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你刚在卸妆，没看到他的动作，梳妆台前摘掉耳环，随口回答：“就在心理医生那儿，他看到我在看导师的论文，就聊了几句。”

    他若有若无哼了声，放下名片。

    你端着沙拉碗回到卧室，他正在床边坐着，看到你的晚餐，微微皱眉。

    “就吃这个？”

    你不怎么在意，咬着叉子坐下，打开电脑继续看论文：“你又不吃，我自己对付对付得了。”

    他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佣人会在他休息的时候打扫采买，平日里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吃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经手，几个从小照顾他的保姆做的饭他吃，但凡他状态好些，都是自己做。也不会在外面吃饭，除了固定的几个餐馆——小时候父母带他去过的。

    平心而论，他是很龟毛的人，很多时候，都是你迁就他，毕竟他是病人。

    他没再说什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突然起身往外走，你没多想，但他把外卖袋子放到桌子上时，你真的惊讶了。

    “麻烦叔叔跑了一趟。”

    他口中的叔叔是一直照顾他的管家，你有点惭愧，他不想做饭，自己就凑合，说起来没什么，但让别人知道了就像自己没能照顾好他似的。

    五六道菜，还有汤有甜品，你一个人肯定是吃不了的。

    “你不吃吗？”

    他撑着脑袋看你：“没怎么有胃口。”

    你夹了一筷子叉烧喂到他嘴边，他张嘴了，你又夹了米肠，他也吃了，你切了声，敲他脑袋，他抿着笑意瞧你，让你没办法。

    你吃一口，喂他一口，他都吃了，除了甜点——桂花芝麻汤圆，你的最爱，一共三个，你一个都舍不得给他，拿起来的时候，他也很有眼色的说自己吃饱了，开始收拾桌子，嘿嘿，真乖。

    结果到了晚上，你就遭报应了，吃得太晚，又吃的有点多，胃里发胀不舒服，他吻过来的时候，你忍不住推开他。

    腰间的手突然一紧，你抬头，看到他眼底的晦暗不明。

    你瘪嘴，靠到他肩膀：“胃胀，难受，家里有治胃胀的药吗？”

    他呼吸变轻，安抚吻你额头：“有，我去找一下。”

    吃了药也不能立刻见效，你蔫蔫躺下，他拥你入怀，一下一下轻抚你后背，没一会儿，胃好些了，你也困了，抱着他的手臂昏昏欲睡。

    “...要睡着了吗？”

    声音若有若无，仿佛在梦中，你含糊着回应：“还没...怎么了？”

    “我想...算了，没什么，晚安。”

    接下来一个星期，你线上参加了两场拍卖会，抬价格是件很爽的事，定好了下期视频的文本，还翻看了两本导师的书籍，虽然一直在家呆着陪他，却也做了很多事情，一点不觉得空虚。

    照例周三去陪他看心理医生，这次是上午去的，没遇到那位老师，走到车前，他突然摸了下袖口：“袖扣掉了，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找找。”

    你记得，他今天出门戴得是一对珍珠袖扣，你送给他的，便也没多想，指向不远处的咖啡馆：“那我去那坐会儿。”

    大约半个小时，他才出来，你在手机上看文献，也没注意时间，等到了车上，才随口问道：“这么久，找到了吗？”

    他扯了下唇角，摇头。

    “没事，我再给你买对一模一样的。”

    这件事你也没放到心上，甚至抛到脑后了，等又过了两天，在首饰盒里找珍珠耳钉，才想起珍珠袖扣。

    随手给他又订了几对，结果就那对没货了，你也没告诉他，只说给他买的袖扣到了，他笑笑，说好，明天就戴上。

    那对没到货的珍珠袖扣出现在他袖口时，你有点没转过弯来。

    “找到了？”

    他笑容一凝：“嗯？”

    “找到了就好，没货了，我一直没买到，还想去挑两颗珍珠找人给你做一对呢。”

    他摸着温润的珍珠，低头，看不清神色，只听到声音温柔：“嗯，找到了，没丢，就在车上。”

    如果这时候你还没察觉到不对劲，等到周三，在心理医生处，前台女士亲切问你有没有找到耳坠时，你终于察觉到异样。

    回到家，他还很惬意：“要加餐吗？刚到了新鲜的skrei。”

    你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能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没忍住，冷脸道：“你为什么找借口看监控？”

    他装傻：“监控？奥...因为袖扣丢了。”

    你急了：“根本没丢！你就是自己摘下来了！我的耳坠就在楼上，有什么事你不能问我，要去看监控？”

    他不说话了，静静看着你，好像在思索要承认还是要继续糊弄，你气急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跑上楼，找到自己的耳坠，确定自己真的没丢，理直气壮再次面对他。

    就算他是病人，原则问题上也不能退缩！

    “你为什么要看监控？我是犯人吗？有什么话你不能问我，难道我会骗你？”

    在你的逼问下，他也冷下脸来：“我累了。”

    你根本分不清他现在是犯病还是找借口，气得跺脚：“杨羡由！”

    他侧头不看你，越过你上楼，你伸手抓他，他却甩开你的手。

    你俩都愣住了，他僵在原地，反应过来想要拉你，你向后退步躲开，受伤看他。

    气氛凝固，你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避开他的视线。

    “推我，凶我，这些事，你控制不住，我不生气，但监控的事，你要解释清楚，在你解释清楚之前，我...”你想说不想理他，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怕刺激到他的病，又咽了回去，“...反正你要解释清楚，我生气了。”

    说完，你也往上走，到了最后一个台阶，又抿唇回头：“到时间了，记得吃药。”

    这之后，冷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