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分手

    房间不大，一张床占据了二分之一。宋如乔走到床角处坐下，正要把手机拿出来，却见陈泽远远地坐在书桌前，打开了折叠的笔记本电脑。

    15.5寸的屏幕够大，看得倒是清楚。

    宋如乔撇了下嘴，把手机放在大腿旁边，双臂撑直了身子前倾。陈泽点开相机文件，近千张照片陆续加载出来，铺满了整张屏幕。

    手机上一张张翻还不直观，见到这一幕，宋如乔才意识到陈泽竟然帮她拍了这么多。

    他后仰靠在椅背上，伸长了胳膊在键盘上cao作，另一只手上拿一根白毛巾，轻轻掸发梢上的水，侧过头问：“从第一张开始吗？”

    宋如乔慌张地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眼睛撑大地“嗯”了一声。

    修长的食指敲着方向键，开始一张张地看。白天拍的时候体会不深，晚上再来看，每张照片背后都有或多或少的回忆。

    有一张宋如乔走累了，买了一根景区的大烤肠，拿在手里，怕弄掉口红吃的时候嘴巴长得老大，被陈泽抓拍下来，她当时觉得很窘，现在看却不丑反而很可爱。

    还有一张陈泽踩在青苔上向后跌倒，宋如乔急得去拉，他无意中按到快门，记录下这一幕。画面中宋如乔惊慌的眼睛圆圆亮亮，清纯得如同山间精灵。

    两个人一边看一边比手画脚地回现当时场景，互相打趣调侃，笑得前仰后合。

    陈泽是那种外冷内热的，说话带着冷幽默。宋如乔本身性格里就有些调皮，放开了就无所顾忌，鬼脸怪相信手拈来，好几次逗得陈泽手捂着眼睛，肩膀不断抽搐。

    总算挑好了九张照片，宋如乔将长发往肩后一捋，歪着脖子精心在手机上排布它们的位置。陈泽静静看着她，手指动了下，是下意识想抽烟的动作。

    朋友圈发完，宋如乔大拇指在屏幕上惯性地划了两下，有点空虚。垂下手臂，正好对上陈泽懒洋洋的眼神，两人对望了一会儿。

    她眯眼望着陈泽清亮眼眸底下一抹淡淡的青，小腿晃了晃：“你平时睡得很晚吧，我能在你房间多待一会儿吗？”

    陈泽往电脑屏幕右下角瞥了眼，差三分钟十点半，耸了下肩：“随你便。”他拿起桌上半瓶可乐喝了口，做着自己的事。

    宋如乔被晾在一边，中途拿着床头的备用房卡出去了一趟，在楼下超市买了几包薯片还有饮料，回到陈泽房间，躺在床上边吃边用酒店电视看韩剧。

    专心做事时，陈泽完全把她当空气，说实话呆在这里也不比一个人在房间热闹，不过听着规律的键盘敲击声，心里总是安定些。

    剧情无聊了，左晃晃右晃晃，在床上滚了两圈，宽松的丝绒睡裤被折腾得露到了白皙的大腿。

    陈泽连头也没回。

    宋如乔好奇地凑到他旁边：“在做什么这么专心？”他回答：“搞篇论文。”宋如乔咋舌：“出来旅游还写论文，学霸啊！”

    陈泽嘴角一扯，毫无感情地说：“过奖。”

    皮肤真好，离这么近也看不见毛孔，宋如乔的目光聚焦在他又长又黑的睫毛上：“说真的，你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喜欢看韩式漫画，喜欢高大清爽的男生，陈泽仿佛从那些漫画里走出来，让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陈泽眼神波澜不惊地扫过，手指顿也没顿：“我不是个很好的出轨对象。”

    宋如乔“切”了声，穿着酒店拖鞋的脚轻轻踢着他的椅子腿：“我跟周瀚只不过是家里认识，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要说感情真没多少。要是跟你，我二话不说把他甩了！”

    陈泽手指一顿，回想起她昨晚的歇斯底里，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拉下来，作势吻上去。宋如乔尖叫一声，推开他后跌坐在床上，胸口还在心有余悸地起伏。

    见陈泽俊脸上了然于心的轻笑，她不服气：“偷袭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咱们正儿八经地亲啊！”

    陈泽点破了她的坐立难安：“想看手机就看。”

    宋如乔气结地瞪他一眼，掏出手机开机，不到一个小时，刚发的朋友圈底下有了上百的赞，评论区一水的爱心和流口水，她仔细对着头像一个个看下去，就是找不到周瀚的。

    一股涩然夹杂着冷意像蠕虫般爬遍了四肢，她故作无所谓地将手机扔到床上，挪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看陈泽打字，满屏字母在眼中像黑色蚂蚁在毫无规律地乱爬。

    她在强忍着不哭。

    陈泽淡淡地定论：“别人再多的称赞也比不上那一个人的重要。”

    宋如乔恼羞成怒：“你懂什么！”陈泽扫了她一眼，唇角嘲讽的笑意一收：“我明白你的心情。”宋如乔愣了愣，低着头望脚尖，嗫嚅：“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他沉默了几秒：“我不建议你给他打电话。”宋如乔气道：“我是那么下贱的人吗？”她还是忍不住给周瀚打了个电话。

    那边声音有些疲惫，温柔地叫了一声“宝贝”。

    宋如乔一下就为他粉饰太平的语气来气了：“宝你妈个头！”背后的陈泽无声地“啧”了下。

    周瀚见怪不怪地安抚，宋如乔却炮仗般一顿输出：“我朋友圈发的照片为什么不点赞，故意跟我耍脾气？这么幼稚的吗？”

    手机那头语调平和，大概是在解释。“忙？”宋如乔拧紧了眉头，“那你现在看！”

    周瀚看了，真诚地夸了一句：“宝贝很美。”宋如乔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不问问谁帮我拍的吗？”那边遵循了她的意思，宋如乔刻意地笑：“就是那个很帅的小哥哥帮我拍的呀。”

    周瀚沉默了一下，依然温柔地回说：“宝贝，你开心就好。”

    这话一说出来，宋如乔如小火山般彻底爆发，带着哭腔大吼：“开心！我开心得都想跟你分手了！”她挂断电话就哭了，泪眼朦胧中还不忘把手机关机。

    又怕周瀚打回来，又怕他干脆不打回来。

    她扑倒在陈泽房间的枕头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一个女孩为了男友崩溃发疯的丑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陈泽冷眼旁观，由着她去发泄，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睡觉的枕头被哭湿。

    宋如乔哭到后面只剩委屈，有气无力地趴在枕头上，眼圈红红的：“我都一年多没见他了，可他只陪了我五天。”

    陈泽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不是所有人都把所谓的爱情放在第一位。”

    宋如乔撅了撅嘴：“想跟他呆在一起，想在他心里我的占比最重，也是我的错吗？”陈泽不语，半响，自嘲地笑了笑：“我倒觉得你这样的挺好。”

    宋如乔感受到一种同是天涯苦命人的同病相怜，坐起来擦了擦眼泪，认真地说：“你是个很好的人呢。”

    他惊讶挑眉，继而失笑：“我不是。”

    “你是。”宋如乔坚持，“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地拍过我，就连我跟周瀚……哦不，跟我前男友感情最好的时候，让他拍照也是拍个几张就说好了好了，走了走了。”

    她活灵活现地演出了那种温润下的敷衍了事，然后正色道：“我从来不知道镜头下的自己还能这么美！”这一句也是含着哭腔的，因为真诚的感动。

    陈泽许是没想到一个女孩会为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感动成这样，露出些许愣怔的神色。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三番五次被男友扔下有点可怜，出于同情才会迁就她。

    宋如乔望着他的表情，恍然产生了一个多愁善感的猜测——他落寞神情中暗藏的那个“她”，或许从来没正视过那些发乎自然的付出，所以他自己才会同样不以为然。

    她莫名想到了“辜负”二字，心口的涩然在加重，纤细的手指抓紧了床单：“后天是我生日，明天……你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