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往往导致两败俱伤
发疯往往导致两败俱伤
“Since when you guys become best friends? ” 雷克斯把滑板扔在家门口，掀起T恤的衣摆擦了擦汗湿的头发，朝餐桌处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茱恩和西奥坐在那里斜对着写作业，尽管前者正为了完成恩蒂耶老师布置的论文而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而后者正闷头遭受着线代的折磨。 他拉开冰箱门翻找片刻，取出一瓶很有可能今年夏天就在冷藏室里定居了的可乐，仰头往嗓子眼里猛灌，喉结耸动，发出极响亮的吞咽声。 “Ewww, ” 茱恩看了看天，嫌弃地扭过头去，重新将视线聚焦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她删去了上一个句子，修改了论文中的几处措辞，“我们在做作业——如果你对这个概念不熟悉的话。另外你能去洗个澡吗？你臭死了，谢谢。” “Oh yeah, I&039;m stinky? ” 他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皱起鼻梁。突然加快几步窜到茱恩的座椅背后，一把将可乐搁在桌面上，握住她的肩膀使劲甩头。他半长不短的黑发在空中甩动，汗珠瞬间飞溅得到处都是，把茱恩恶心坏了。 “Ahhhh!! ” 她受不了地尖叫起来，转过身使劲推搡男孩的脑袋。但是雷克斯的蛮劲比她大得多，茱恩推了半天，不仅半点没能撼动他的姿势，反而被男孩变本加厉地欺身上前，将脑袋埋进颈窝里胡乱蹭动起来。 他湿濡的发丝在茱恩的面颊和下颔处扫过，带来一阵莫名的痒意；挺直的鼻梁剐蹭着她的脉搏，炽热而失序的呼吸喷在她的锁骨上，如有实质般沿着身体一路向下滚去，瞬间就让茱恩的心跳乱了节拍。一阵奇怪的电流窜进她的下腹，让茱恩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打了个颤。 似乎是感受到她推拒力量的减弱，雷克斯抬起头来露出一个隐有几分得意的笑脸，那洋洋得意的样子让茱恩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她抬起腿就向弟弟的腹部蹬去，却被昨晚就吃了这个暗亏的男孩灵巧地闪过，他伸出大手握住茱恩的脚踝，有力的钳握就像给茱恩上了一道血rou铸就的脚镣。 雷克斯挑了挑眉，下午的阳光洒进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甚至能看得清虹膜边界处金色的斑点。 茱恩颤抖着吸了一口气。 “Leave your sister alone, Rex! ” mama炸雷般的声音猛然从厨房深处响起，把姐弟俩都吓了一大跳。他俩就像被彼此电到一般分开，茱恩由于动作过大甚至差点从座椅上掉下来。 她慌忙地四下看了一眼，才发现mama正从厨房的窗口处探出头来，不太满意地指着雷克斯的方向，手里还有一把剪刀——很显然，她刚才正在厨房窗口外的小花园里采摘自家种的香草。 雷克斯往后窜了起码有一英尺，他尴尬地抓了抓脖子，又摆弄了一下衣领，脖颈处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简直就像是突然过敏发作。 他甚至咳嗽了一声来掩盖自己的紧张——老天，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吗？ 不对！他们有什么可“欲盖弥彰”的？根本没有任何“盖”和“彰”的成分——Nope, absolutely not! 他们只是和普通的姐弟一样在进行烦人的打闹罢了——不对，什么叫“和普通的姐弟一样”？他们就是“普通的姐弟”本身！ 茱恩精神一凛，猛然挺直了脊背，努力做出一副坦荡淡定的样子，顺便用眼角偷看了一下mama的反应。 幸运的是，她并没有做出任何特殊的表示——可能是刚才正忙着剪香草叶没注意，又或者是单纯的心大。mama站起身来，一边轻嗅着手中新采的罗勒，一边从大门处绕进客餐厅。 “更何况她说得也没错，雷克斯，你真的该对学业上点心了。” 她摇摇头，朝男孩的方向投来一个任何亚裔小孩见了都会发自内心感到熟悉的眼神，“你上学期甚至有一门课只拿了B ，这样下去还怎么上好大学？Uh-uh, ”她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儿子还没开始就宣告终结的抱怨，“你知道我平时从来都不管你课余的时间安排，但是这个成绩？在这方面你真得多向你jiejie学学。” 她上下扫视了雷克斯一眼，耸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现在轮到茱恩得意了，她非常来劲，伸长胳膊和mama在空中击了个掌：“Oh snap, mom! ”女孩嚷道，神气地朝雷克斯挑了挑眉。 雷克斯气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茱恩，眉毛高高扬起，就好像不明白为何他的jiejie——他对抗成人世界的天然同盟，如此轻易地就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他环起胸，在原地嘟囔了几句类似于“又联合起来对付我”之类的抱怨，便跺着脚往楼上冲去。 茱恩无语地摇着头翻了个白眼，感觉大多数时候雷克斯的情绪管理能力还比不上五岁小孩，任何脱离了尿布的生物翻脸速度都赶不上他快，非常感谢。 mama又在茱恩的肩膀上握了一下，便回到平板电脑前去研究她的新披萨菜谱。茱恩收回目送雷克斯上楼的视线，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对面的西奥正看着她。 他剔透的浅绿色的眼睛总是闪烁着几分非人的洞悉之感，此刻它们正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盯住茱恩，好像已经这样观察了她很久。 这使得她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后背汗毛直竖的恐慌，握住笔记本电脑的手指收紧了，指腹处甚至微微有些发白。 她眯了眯眼睛，充满防御性质地说道：“What? ”但男孩并没多说什么，他只是简单地耸了耸肩，就将视线重新投到课本上。 或许他没有用奇怪的眼神看她，或许只是她感觉错了。 茱恩啃了啃手指甲，顿了顿，放弃了刨根问底。她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手头的工作上来，按下回车，另起一段，开始援引她不久前看过的某篇论文。 * 茱恩在床上打滚，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数字跳跃了一下，从9点59跳动到了10点。 或许他不会来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扔下手机，端起手中读了一半的多萝西·帕克短篇小说集。 但这些原本异常丰富和易读的文字此刻就像光滑的弹珠一样从她的大脑皮层上滑过，没能留下丝毫的痕迹。不出几秒钟，她便发现自己又将书本扔在了一边，盯着手机手机出神，右手拇指上的指甲壳都被自己啃出了一个浅浅的凹槽。 不，她不能这么做，不能再因为男孩分心了！ 茱恩在心中尖叫道，猛地翻了个身将脑袋蒙进枕头里，按捺住大喊大叫的欲望，充满黑色幽默地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处境和《一通电话》里描述的是有多相似。[1] 突然，她耳尖地捕捉到一个声音，非常微小，就好像是有什么在敲打她的窗棂。她凑到窗边看了下，什么也没看见。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星星点点的路灯分布在不远处的街道上，rou眼可及的地方并没看到任何人影。 八成是雷克斯房间里传来的吧，谁知道那小子又在搞什么飞机？ 她耸耸肩，没有理会，一个猛子再度扎进枕头里，开启了她今天晚上第108次的overthinking之旅。 但是那声音就像是阴魂不散似的，不住“哒”“哒”地传来，让茱恩心烦不已。 她猛地翻身坐起，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肺部的充实和膨胀，准备隔着墙用最大音量把雷克斯吼一顿，让他不敢再作妖。可是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注意到有颗像小石子一样的东西砸到她的玻璃窗上，紧接着弹射开来，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等，那是什么来着？ 茱恩狐疑地趿拉起拖鞋，凑近了观察。她将窗户推开一个小缝，却恰巧让一枚“小石子”飞了进来，落在手中。 她摊开手掌拨弄着看了看，才发现居然是一粒彩虹糖。 小小的糖粒落在茱恩的掌心，橙色的，上面的s字母模糊不清，在女孩的注视下无辜地滚动了一下。 茱恩猛地振作起来，感觉就连眼前熟悉到有些乏味的房间都变得更加明亮和鲜活。她扑上前去，一个用力将窗户拉得大开，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去往下够着看，终于在门口的那株枫树下隐约发现了一个男孩的身影。 窗外黑沉的夜色让茱恩看不清男孩的五官，但茱恩注视了他那么久，仅仅凭借一瞥就能知道那是迭戈。 他似乎也已经注意到茱恩终于察觉自己的存在，往前走了几步，任由自己暴露在自客厅里传出的温暖光线之中。 他鸦黑色的头发仍旧有几分潮湿，或许是在下训以后淋了个浴便匆忙赶来，有几缕发丝在头顶上翘起好笑的弧度。 那张仰起的漂亮面庞被暖色调的光线镀上一道毛茸茸的金边，深蓝色的眼睛即便隔着十英尺有余的距离依旧如此闪亮。男孩指了指手中的手机，示意茱恩看讯息。 “Oh god, finally! 我还在担心如果这包彩虹糖都花完了你还没注意到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他发来一个小狗抱着脑袋的表情包，可爱得让茱恩忍不住咬着下唇露出一个微笑。她伸长脖子往下看，和迭戈对视了一眼，在对话框中写道： “你是在跟我玩《现代爱情故事》的梗吗？如果是的话，我得说我觉得那部电影的价值观已经稍有些过时了——以及如果你是来和我交心舔舐伤口的话，还差了一首德彪西的《月光》作为背景音乐。”[2] “I have no idea what you are talking about. ” 男孩写道，便暂时没了下文。他漂亮的脑袋埋了下去，忙着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茱恩有些忐忑地咀嚼着自己的下嘴唇，盯着对话框左下角的省略号出现又消失，感觉焦虑的心情在自己的胃部盘旋，生怕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会把男孩吓跑——是因为她说交心吗？还是舔舐伤口？他觉得自己的话太有指向性了吗？还是单纯因为她表现得太宅太爱掉书袋？ 所幸这些不好的预期都没有发生。 “However, I still know a few things about Romeo and Juliet. ”他写道，接下来就是一长串的诗，“我决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会有任何障碍……” “Yeah nice try, ” 茱恩笑了笑，一阵愉悦混合着甜蜜的暖流从自己的胸前涌过，让她忍不住蜷着腿坐在窗台前的地板上，将最喜欢的抱枕塞进膝盖和胸口的缝隙里，以填补心中奇怪的痒意，“可惜这是莎士比亚的第116首十四行诗，和罗朱才没有任何关系。” “Busted! 你逮到我了，我从来就没好好听过一节英语课。”男孩发来一个吐舌的表情，“但是你不能否认两者传递出的精神有相似的地方。” Fair enough, 茱恩耸了耸肩，承认了这种说法。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房门口，又回望了一眼窗台，终于咬着下唇朝卧室门的方向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卧室门打开一条缝，光线瞬间从半挑空的客餐厅顶部溢了出来，在茱恩稍显昏暗的房间内部投下一道明亮而狭长的影。 电视机里WNBA的季后赛正火热上演，mama抱着爆米花一边大嚼一边发出评论，气氛热火朝天。马克从厨房出来，端了一碗切好的甜瓜放在茶几上，一路上眼睛都没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过。很难想象要制造出多大的动静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茱恩轻轻阖上房门，来不及听到锁舌扣上的声音，便转头又窜到窗台边。她注意到迭戈正带着几分紧张的神色看着自己，又瞥了眼一楼室内。 “R u gonna stay there all nite? Come upstairs! ” 趁着勇气还没有消散，茱恩迅速在手机上打出一串话，勇敢地按下了发送键。 可超出她预期的是，那串字符在原地转了几圈，却没能发送出去，变成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她不信邪地又试了一次，依旧如此。 他该不会把她拉黑了吧？茱恩气愤地眯起眼睛，探头往下看，却只看到男孩茫然的表情。 算了！ 茱恩咬咬牙，又神经过敏地回头看了阖上的房门一眼。她吞咽了一下，尽量压低声音朝楼下喊道：“上来！” “How? ” 迭戈做了个手势，似乎是在寻求进一步的指示。这让茱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深深的无语——老天，难道他就一点都没看过那些青少年题材的狗血电视剧吗？就算没看过电视剧，难道他就不曾有过一点点亲身体验？ 她伸出手指了指窗边的花架，看到男孩恍然大悟地耸了耸肩，将书包甩在楼下的草丛里，轻松地便抓住花架攀了上来。 但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悬着的心，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她绝对不想在此刻听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雷克斯把本来就没锁好的门推开了，双手环胸斜倚在门框上，阴恻恻，板起的脸上很有几分风雨欲来的趋势。 “别费心压低声音了，你知道我们家房子隔音很差的，对吧？” 这话让茱恩霎时顿住，被逮到的尴尬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让她有点不敢转过身去看清弟弟的表情，背脊僵硬地站在原地。 “You are such a traitor. " 男孩无情的话就像落石一样从山顶骤然滚落，让茱恩身体一震，如遭重击。她感觉怒火在自己的身体中升腾，双颊因为生气而充血发热。 “I&039;m not. ” 茱恩语气冷硬地回答，拒绝转过身去。 她看到窗外的花架上，迭戈已经爬了有小一半的距离，但是方才的惊喜和期待已然被另一个男孩的出现冲淡，她真想让时间倒回五分钟之前，锁好房门，绝对不让这个可恶的家伙得到一点毁了她夜晚的机会。 “You are. ” 在她身后，残酷的控诉还在继续，她清楚地听到雷克斯的脚步声，男孩走进房里，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你一次又一次地让他进入我们家，进入你的房间，这个从来没有别的人来过的地方。你背叛了我们的回忆，你背叛了‘我们’——” “Don&039;t be silly, Rex. ” 茱恩说道，感觉必须打断男孩口中还未来得及吐出的剩下的语句。如果不说出来，它就不会如此接近真实，对吧？恐慌顺着她的脊背爬升，就好像有一群蚂蚁在追着她噬咬，“根本就没有什么‘我们’。”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话语如有实质般砸落在地面上，如此赤裸地揭露出一个两人都在围着它跳舞的话题。就像一丛蓬勃燃烧的篝火，它如此旺盛温暖，她却做不到就这样往里闷头扎去。 她也不想让雷克斯这么做。 “茱恩……” 男孩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动了一下。茱恩下意识地顺着力道转过身去，今晚第一次与雷克斯对视。 他琥珀色的瞳仁周围分布着血丝，表情介于深切的痛苦和强烈的嫉妒中间。他左眼下缘的肌rou抽动了一下，就好像是准备说些什么，或许是一句恳求，但就在下一刻，他的表情变了。 深色的瞳孔猛地缩紧，细得宛如针尖。他像一只发狂的豹子般盯着茱恩身后的方向，她能感受到他全身肌rou的蓄势待发——茱恩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最后一丝理智的羁萦，他很有可能会向现在这样冲上前去，或许直接把敢于进犯他们空间的来者撞下屋顶。 “What are you guys doing here? Is everything cool? ” 迭戈问道，尽管语气轻松，声音却显示出他并没有在闹着玩。 压低的声线打破了混乱的磁场，却使得氛围变得更加紧张。茱恩一方面感激他的出现，就像在溺水的人面前及时伸出的一只救援之手，但另一方面—— 她感到雷克斯手上不自觉的用力，将她的手腕捏得有些生疼。她用力甩了两下手臂，挣脱开男孩的钳握。 “Yeah, everything&039;s alright. " 茱恩说道，打断了雷克斯任何有可能做出的反应。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终于再也无法忍耐眼下乱麻似的一切。她伸出手用力将迭戈拽到身前，然后踮起脚尖，拽住他的衣领，不管不顾地将嘴唇撞了上去。 男孩捧住她的下背部，温暖的掌心隔着一层衣物熨帖着茱恩的肌肤，让她混乱的心跳变得平稳，从胃部升腾起一阵久别的安宁。 这终于给了她勇气睁开眼睛，越过迭戈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弟弟。 雷克斯的牙齿咬得很紧，即便在这里也能看见他下巴处肌rou的抽搐，以及抿紧的下唇微不可察的颤抖。琥珀色的眼睛紧紧锁住黑巧克力色的那双，他看着她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带着一种仇视。 疼痛就像一根尖针般戳进茱恩的心脏，但她却以此为依托，进一步伸出双臂，揽住男孩的脖颈。 这是好的，她对自己说。That&039;s the right thing to do. 她微微后撤，结束了这个吻，能感觉迭戈错乱的呼吸喷在自己的嘴唇上，如此亲昵。 她挑起眉毛，看着弟弟，尽量摆出最无所谓的姿态笑了：“Rey, give us some space. 难道你想留在这里看完全场吗？” 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摔门声。 —————————— 作者的话： [1]《一通电话》：多萝西·帕克的短篇小说，讲述“我”在等待一名男性电话时的心理活动。他本来声称会在五点打给“我”，却没有打来，“我”最开始担心他出事，最后甚至希望他真的出了事也不愿相信他会这样对待自己。 [2]《现代爱情故事》：1991年上映的美国电影，讲述女男主角弗兰基和约翰尼在约会过后，弗兰基却突然变得十分冷淡，让约翰尼大惑不解。他找去弗兰基的住处和她谈心，其中有个桥段是两人一起坐在窗台上喝酒谈天，听着《月光》。这部电影虽然唯美但有个同年代电影的通病：认为男主角只要死缠烂打就可以挖掘出女主角不愿意显露于人前的另一面，治愈和得到她的心。因此茱恩说她认为“本片的价值观已经有些过时”。 小老弟发疯时间到，定时发疯，有益身心健康（并没有 看在本章字数的份上求多多评论~~谢谢大家（狂眨眼